萧承煜的剑刃几乎要嵌进掌心。
赵虎的灯笼光透过门缝晃进来,在供桌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像条吐信的毒蛇。
"佛龛下有青砖松动。"谢昭娘突然压着嗓子开口。
她刚才擦血时瞥见,供桌旁的蒲团底下,第三块青砖边缘泛着新土——和周伯教她辨认古籍时说的"暗室机关"一个模样。
萧承煜反手拽她起来:"带路。"
李大人被陈虎架着,阿梅攥紧张三的衣角,几人猫腰钻进佛龛后面。
谢昭娘跪下来,用指甲抠住砖缝一推,"咔嗒"一声,半人高的洞口裹着霉味扑出来。
"李大人先下。"萧承煜托住老人后腰。
陈虎先跳进去,仰头接住,张三跟着下去,阿梅咬着唇踩上萧承煜的手掌。
最后他攥住谢昭娘的手腕:"踩着我肩膀。"
密道比想象中窄。
谢昭娘弓着背往前挪,石壁渗水顺着袖口往里钻,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萧承煜举着火把走在最前,火光里能看见他后颈的伤——昨夜被箭划开的那道,此刻正渗着淡红的血,把衣领染湿了一片。
"慢些。"她伸手扶他后背。
他顿了顿,反手扣住她的手指,掌心烫得惊人。
"承煜?"她小声唤。
"烧。"他闷声说,"箭簇有毒。"
谢昭娘的指甲掐进掌心。
怪不得他刚才踉跄,怪不得他握剑的手在抖——原来不是累,是毒发了。
密道拐了三道弯。
李大人开始咳嗽,陈虎掏出水囊喂他,阿梅用袖子替他擦嘴。
张三突然压低声音:"到头了。"
谢昭娘抬头。
前方石壁上有道裂缝,漏进一线天光。
她踮脚望去,能看见山岩下的野竹林——正是阿梅说的"松树标记"所在的后山。
"出口在竹林里。"她转头,"再走半柱香——"
脚步声突然炸响。
萧承煜的火把"啪"地灭了。
黑暗里,他把谢昭娘往石壁上一按,自己挡在她前面。
陈虎拽着李大人贴紧墙根,阿梅捂住嘴,张三摸出怀里的短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皮靴碾过碎石的响,混着铁器摩擦的刺啦声。
有人骂骂咧咧:"赵统领,这破道潮得能挤出水,那几个崽子能躲这儿?"
"闭嘴。"赵虎的声音像块冰,"先太子当年在云隐寺歇脚,暗卫营的档案里记着——"他突然顿住。
谢昭娘听见火把点燃的"噗"声。
橘红光晕透过裂缝照进来,映出赵虎腰间的玉佩——正是昨夜追他们时撞碎的那半块,缺口还挂着丝红线。
"脚印。"赵虎冷笑,"新鲜的。"
萧承煜的呼吸喷在谢昭娘耳后。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抖,不是因为毒,是在攥紧那把剑。
剑鞘抵着她小腹,硌得生疼。
"搜。"赵虎说。
脚步声开始往密道里渗。
谢昭娘听见铁器刮过石壁的刺响,听见有人踢到了他们方才踩落的碎石。
阿梅的指甲掐进她手背,李大人的咳嗽憋在喉咙里,像只垂死的鸟。
萧承煜突然低头。
他的唇擦过她耳垂,轻得像片雪:"等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带着李大人和抄经本——"
"不行。"她咬他下巴。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要走一起走。"
赵虎的火把光更近了。
谢昭娘看见他的影子爬上石壁,看见他腰间的弩——弦己经拉开,箭头淬着幽蓝的光。
"在这儿!"有士兵喊。
萧承煜的剑"嗡"地出鞘。
谢昭娘摸到怀里的银簪,那是母亲临终塞给她的,头尖磨得能扎进人喉管。
"退后。"萧承煜把她往陈虎身后推。
陈虎立刻攥住她手腕,张三抄起块石头,阿梅扶住李大人。
赵虎的影子停在裂缝前。
他举着火把往里照,火光扫过谢昭娘的脸,扫过萧承煜染血的衣领,扫过地上零乱的脚印——
突然,密道深处传来"哗啦"一声响。
像是石头滚落,又像是有人踩断了朽木。
赵虎的火把转向。
"左边!"他吼,"追!"
脚步声潮水般退去。
谢昭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阿梅的鞋掉在密道中央——刚才她躲的时候蹭掉的,此刻正被赵虎的手下踢得哐当响。
"走。"萧承煜扯她往裂缝挤。
陈虎先钻出去,接住李大人,张三推阿梅,最后萧承煜托着谢昭娘的腰。
她的脚刚沾地,就听见密道里传来赵虎的骂声:"废物!
追错方向了!"
竹林里的风卷着松针扑过来。
谢昭娘回头,看见密道裂缝里漏出的火光,像只发红的眼睛。
赵虎的声音飘出来:"给我搜!
把后山翻个底朝天!"
萧承煜攥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毒己经漫到胳膊了。
谢昭娘摸出抄经本,里面父亲的血书还在,边角被冷汗浸得发皱。
"去山洞。"李大人喘着气,"阿梅说的那个,松树标记的山洞——"
萧承煜点头。
他扯下衣角缠住伤口,血立刻洇了一片。
谢昭娘要帮他,他却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走快点。
赵虎的人很快会发现追错了路。"
他们往竹林深处跑。
露水打湿了鞋尖,松针扎得手背生疼。
谢昭娘听见身后传来犬吠——赵虎带了猎犬。
转过三道山梁时,阿梅突然拽住她:"看!"
前方山崖下,一棵老松树斜斜地长着,树皮上刻着半枚火焰纹——和壁画上的,和萧承煜绢帛上的,严丝合缝。
松树底下,有块半人高的石头。
阿梅跑过去推,石头"吱呀"一声移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进去!"萧承煜把众人往里推。
谢昭娘最后一个进洞,回头望了眼。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她脸,远处传来赵虎的喊:"在这儿!
别让他们跑了!"
洞里很黑。
谢昭娘摸到萧承煜的手,他的手指己经凉了。
她把抄经本塞进他怀里,又摸出银簪攥紧——如果赵虎冲进来,她就用这个扎他喉咙。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承煜突然凑近她耳朵:"昭娘,等会儿如果我撑不住——"
"闭嘴。"她咬他嘴唇,"你答应过要护着我散的。"
洞外传来铁器撞石头的响。
赵虎的火把光映在洞壁上,像团烧红的炭。
谢昭娘听见他的喘息,听见他骂手下"蠢货",听见他的靴子碾过松针,离洞口越来越近——
突然,洞深处传来"滴答"一声。
是水声。很轻,却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赵虎的脚步顿住了。
谢昭娘攥紧银簪。萧承煜的剑己经拔到一半,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
洞外,赵虎的火把光晃了晃。
他喊了句什么,声音被山风撕碎。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响,是手下摔倒的骂,是猎犬的狂吠——
然后,一切突然静了。
只有山风卷着松针,扑进洞口,扫过谢昭娘的脚背。
萧承煜的剑"当"地掉在地上。
他靠着洞壁滑下去,额头抵着谢昭娘的肩,滚烫的血渗进她衣领。
"睡会儿。"她捧住他的脸,"我守着。"
洞外,赵虎的声音突然炸响:"往东边追!他们肯定往东边跑了!"
脚步声潮水般退去。
谢昭娘透过洞口望去,只见赵虎的火把光在山梁上晃动,像颗忽明忽暗的鬼火。
她摸出抄经本,翻开父亲的血书。"吾女无辜,赤焰印乃忠魂印"几个字被冷汗浸得模糊,却依然刺得她眼睛发疼。
萧承煜的呼吸轻得像片云。
谢昭娘解下他的外袍给他盖上,自己靠在他身边。
洞深处的水声还在滴答,像是谁在低声数数,数他们剩下的,不多的时间。
山风突然大了。
谢昭娘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更多的暗卫来了。
她攥紧银簪,望着洞外渐起的暮色——赵虎的火把光己经看不见了
这山洞,终究不是安全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