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朝后,长孙无忌与高士廉这对舅甥,就今日朝堂上,岭南急报一事,于府邸中展开密谈。烛影摇曳,两人面色凝重。
"辅机,李宽......真的还活着?"高士廉低声问道。
长孙无忌沉默片刻,缓缓道:"当年那具尸体面容被毁......又经河水浸泡浮肿,我们谁都不能看清脸。"
"若真是他......"
"不管是不是他,就算当日侥幸未死,"长孙无忌冷冷打断,"大唐刀锋之下,区区宫女所生的卑贱庶子,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少顷,二人接到宫中传来一道密旨:陛下有令,今日子时,召天策府旧臣一脉于甘露殿觐见。
——
长安,甘露殿。
夜己深沉,李世民的脸色阴晴不定。殿内没有侍从,只有天策府旧臣,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侯君集等人肃立两侧,空气凝滞如铁。
李世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声音低沉而冷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刀,扫过每个人的脸。"薛万彻——这个早该死在玄武门外的余孽,竟敢在岭南兴风作浪!"
"陛下。"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声音谨慎,"薛万彻不过是借李宽之名蛊惑人心,僚人俚民愚昧,才会信什么"雷神"之说......"
"愚昧?"李世民冷笑一声,猛地将一份密报掷于案上,"雷州水师全军覆没,九道紫雷劈碎旗舰,这也是愚昧?!"
殿内一片死寂。
房玄龄沉吟片刻,道:"或许是冯盎暗中勾结江湖术士,以方士炼丹炸炉的火药伪装天威......"
"够了!"李世民骤然拍案,震得茶盏翻倒,褐色的茶水如血般漫过奏折。
"朕不管他是真神还是假鬼——"
他缓缓站起,冕旒下的双眼燃着冰冷的怒火。
"朕只要他死。"
杜如晦低声道:"陛下,若......若真是李宽......"
"李宽己死。"李世民的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在说服自己,"八岁孩童,身有刀痕,坠水而亡,尸身虽面目全非,但朕亲眼所见!"
长孙无忌目光闪烁,轻声道:"当日东宫卫士追杀,确实确认过......"
"不错!"侯君集厉声打断,"分明是薛万彻这逆贼借尸还魂,扰乱视听!当年玄武门之变,他侥幸逃脱,如今不过是借一个死人的名号复仇!"
众人纷纷附和,言辞激烈,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们都知道真相。
——他们都知道,那个孩子,是被他们亲手放弃的。
——但现在,即使他还活着,他们必须让他"死"得更彻底。
李世民缓缓坐回龙椅,指尖着一枚白玉扳指,"拟旨,于明日朝会宣布。"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酷。
"李靖,朕命你为岭南道行军大总管,统十万精锐,即刻南下。"李世民的声音比夜雨更冷,"另外,再予你五万玄甲军,三千神机弩,另调安南都护府象兵助阵。"
"凡擒杀薛万彻者,封万户侯;献冯盎首级者,赏金万两。"
"陛下,岭南多瘴疠......"李靖单膝跪地。
"朕不管死多少人!"李世民突然暴喝,一拳砸在案几上,"朕要看到冯盎的头颅悬在长安城门!要听到薛万彻的惨叫响彻太极殿!"
他喘着粗气,又阴森森地补了一句:
若有自称"李宽"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无论老幼,格杀勿论!"
殿内众人心头一凛,但无人敢言。
密议结束后,长孙无忌独自留下。
"辅机。"李世民的声音忽然疲惫,"你说......这世上,真有鬼神吗?"
长孙无忌沉默良久,缓缓道:"陛下,鬼神之说,不过是愚民之谈。薛万彻再猖狂,也挡不住大唐铁骑。"
李世民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轻声道:
"朕不怕鬼神,也不信什么因果报应。"
"朕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
待众人退下,李世民独自走向偏殿深处。
在一个落满灰尘的乌木匣前,他停下脚步。
匣中是一卷小小的伪造的丧仪记录:
"武德九年六月,秦王庶子宽,溺毙,年八岁。以庶人礼葬于西郊皇陵。"
没有谥号,没有祭文,甚至没有一块像样的墓碑。
"李宽......"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一段早己被刻意遗忘的耻辱。
那个宫女所出的庶子,那个险些动摇嫡长子正统的隐患,那个生而克母的不祥之子——
他早就该死了。
"你本就不该活着......"李世民喃喃自语,却突然暴怒地将木匣砸向墙壁!
"现在更不该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