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我妈走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留下了孤独的我,我的心就像被重锤敲过,碎成一片一片的。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是他们那晚的谈话,让我妈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
她曾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想来,我才明白她当时心里怎么想的。
“一个人拉扯儿子,守活寡似的守着这个家,可他的心不在这里……”
她的爱最终变成了恨,怀着深深的恨意,她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地方。
我疯了一般趟过白河,跑过出山的那片白桦林,却连我妈的背影都没见着。
秋风卷着一片片落叶,像丧葬时撒落的纸钱在空中飞舞、摇曳。
我昏倒在了山路上,首到傍晚,才被赶集归来的海滨叔叔背回了家。
从这天起,我的少年生活就像一根无足轻重的野草,开始任由风雨吹打。
三天后,吴家家族召开家族会议,还邀请了大队队长参加,会议内容是讨论由谁来收养我这个孤儿。
吴三爷赶走我妈,但在我的问题上,他不敢乱来,毕竟村里还有村长。
会议在吴三爷家举行,家族里所有人都到了,唯独我的亲二叔没来,借口是拉肚子起不了床。
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故意躲着,就是不想收养我。
吴三爷不管这些,来不来都一样。征得田队长同意后,他发号施令,由叔叔吴明正收养我。
族长仗着威望,专横跋扈,二叔无法推辞,可那时候谁家都不富裕,多一张嘴吃饭,自家孩子就得饿肚子。
二叔没办法,就提出条件,我想吃饭就得下地劳动,言下之意就是不让我上学。
那时候,村里人对孩子上学并不太重视,族长吴三爷和田队长的想法和普通人一样。
因此,只要我二叔同意收养我,没什么问题。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二叔愿意收养我,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二叔家有我喜欢的两个小伙伴。
一个比我大一岁,一个比我小一岁,大的是姐姐,叫吴媚儿,小的是弟弟,叫吴子牛。
二妈桂花颧骨很高,看着就不像是个善良的人,在村里,她的名声可不太好。
后来我才知道,不愿意收养我的是二妈,二叔是个实在人,可他拗不过二妈。
顶不住吴三爷和田队长的双重压力,二妈勉强接受了我,但对我总是百般挑剔。
第一天清晨,天还没亮,公鸡都还没打鸣,二妈就一脚踢开我的房门,扯着嗓子喊:“懒骨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干活!”
我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怒目圆睁的二妈,大声抗议:“二妈,天还没亮呢。”
“啥?谁家不是天蒙蒙亮就干活?你不干活就别想吃饭,我喂狗狗要看门,喂鸡鸡就得打鸣。”
“二妈,我还没睡够……”看着二妈凶狠的样子,我的声音小了下去。
“什么?一觉睡到自然醒,你以为你是谁?起床干活!”二妈说着,一把掀开我的被子,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
我疼得尖叫起来,很快明白,我的任性日子随着我妈的离开,一起消失了。
我流着眼泪说:“好的,二妈,我这就起床干活。”
我很快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为了不被赶走,我不能和二妈对抗。
我迅速从破旧的被窝里钻出来,胡乱套上满是补丁的衣服,拿些锄头下地了。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桌上的饭菜,我是不能随意夹的。
二妈总是把好吃的饭菜夹给吴媚儿和吴子牛,我眼前就是粗茶淡饭。
偶尔,我试着伸筷子去夹好吃的菜,二妈就会用筷子狠狠地打我的手。
并厉声喝道:“就想吃好的,你干了多少活?”
我只能委屈地缩回手,默默咽下口水,吃着碗里难以下咽的糙米饭。
有一次,我在路上被一个比我大些的孩子欺负,哭着跑回了家,本想从二叔那儿得到点安慰。
二叔不在,二妈却不耐烦地说:“就知道哭,你怎么这么窝囊!被欺负了不知道还手?”
我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我却还在昏暗的灯光下为家里编织竹篮。
我的手指被竹条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首流,可我不敢停下。
因为如果完不成任务,二妈就不让我吃饭。
我的手越来越疼,泪水也模糊了双眼,可我只能咬着牙坚持。
村里来了个马戏团表演,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跑去看,我也想去,就小心翼翼地跟二妈说:“二妈,我也想去看马戏团表演。”
二妈却冷冷地说:“看什么看,家里一堆活没干,你还想去玩?别做梦!”
看着吴子牛欢快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满是失落,只能继续在家里干着繁重的农活。
冬天来了,寒风刺骨,农活少了,但为了吃饭,我得找活干。
我赤着脚,穿着一双破鞋走到院子里,拿起比我还高的扫帚开始清扫卫生。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脸颊,我的手被冻得通红,像熟透的虾。
可我只能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地扫着,因为我知道,一旦闲下来,换来的就是二妈的打骂。
扫完院子,我去井边打水。那口老井离院子有一段距离,我费力地提着水桶,一步一步走向井边。
井沿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小心翼翼地放下水桶,使劲儿摇着辘轳。
冰冷的井水打满水桶,我担起水桶,刚走几步,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水洒了一地。
水洒了倒不是大事,可摔坏水桶就糟了。
我十分担心,顾不得疼爬起来查看,水桶真的破了。
“你个没用的东西!这是要人的命呀,你不知道一个水桶三块钱吗?”不知何时,二妈己经站在了我身后,吴媚儿也在旁边。
二妈手中的扫帚狠狠抽在我的身上,我疼得蜷缩在地上,默默忍受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
二妈还不解气,一边打一边诅咒我爸做贼该死,我妈丢下我就该下地狱。
听她诅咒我爸我妈,我怒火中烧,大声抗议道:“摔坏桶等我长大赔你就是了,你诅咒我爸我妈,我不愿意!”
“好啊,白眼狼,摔坏东西还有理了,还不让人说了,你爸你妈是圣人说不得?”
“我摔坏东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诅咒他们我就是不愿意。”“不愿意你就滚,滚——”
我真的“滚”了,滚回了自己家。可我家己经荒草横生,破败不堪,成了荒芜之地,根本无处安身。
我哭了,大声叫着日夜思念的爸爸妈妈,可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会儿到底在哪里呢?
晚上,二叔又把我接了回去,我不得不向二妈赔礼道歉。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在长高,可身体素质却越来越差,脸上没有一点少年该有的光彩。
终于,我晕倒在了麦子地里。
二叔看着昏迷不醒的我,不知所措,问二妈:“这孩子怎么回事?”
二妈却满不在乎地说:“他就是装的,想偷懒!”
最终是善良的邻居婆婆救了我,她骂二叔是木头,都人命关天了还无动于衷。
二叔被骂醒后,带着我去了村里的诊所。
医生检查后皱着眉头说:“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又过度劳累,身体非常的虚弱,这样下去,会有大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