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三声悠长的梆子响,穿透了临淄王府朱漆大门,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也如重锤般敲击着赵滏的心。
这位新封枢密使的宗室王爷辗转于雕花拔步床上,锦缎被褥裹不住寒意,外头更漏声声,扰得他心绪不宁。
窗棂由万字纹槅扇组成,月光穿过其间,在青砖地上切割出一道冷冽银边,恰似寒光凛凛的利刃。
身旁的王妃穆婷呼吸轻缓绵长,鹅黄帐幔随着穿堂风微微起伏,将她恬静的睡颜笼在朦胧光影里。
可赵滏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书案,那封写着 “顾家” 的字条正泛着幽蓝光泽,与烛火摇曳下的枢密院案卷交相辉映。
“皇叔!作为帝王你对得起大宋,对得起赵家天下,可作为长辈你又让人如此寒心悲愤,真当是天家无情。”
赵滏着窗外如墨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悲戚,满心的凄凉无处诉说。
殊不知!身旁的穆婷虽闭着双眼,但眼角己然浮现一丝泪痕,在月光下闪烁。
翌日。
朝霞染红天际,破晓的晨光洒向大地。赵滏身着新赐绯袍,迈着王者独有的沉稳步伐踏入枢密院。
铜鹤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试图掩盖周遭气息,却难以驱散空气中那股腐朽的书卷味道,反倒更添几分压抑。
“卑职见过临淄王。”
当值老吏佝偻着背,捧着厚厚的文牍躬身行礼,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
他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经年的墨渍,身上的皂吏服洗得发白,补丁处针脚细密整齐。
“枢密院需要处理的公文,今早丁相己安排人处理了。” 老吏声音发颤,像是生怕说错一个字。
赵滏神色微微一滞,转瞬便恢复如常,沉声道:“本官既己任职枢密使,王爷的称号不必再唤,称呼我一声赵大人即可。”
老吏战战兢兢,额头几乎要贴到青砖地上,连连讨饶道:“卑职不敢,卑职惶恐。”
“你刚刚说公文己经被丁相取走,那可有什么事需要本官处理?”赵滏沉声追问道。
“这......”老吏面露难色,喉结上下滚动,一时语塞。
往年藩王入京协理政务,大多只是走走过场,谁也没当真,如今赵滏这般认真,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老吏为难之际,墙角货架上一个褪色的檀木匣突然闯入他的视线。尤为关键的是,匣子上的封条赫然写着 “刑部旧档” 。
“这匣子为何在此?” 赵滏目光如炬,厉声质问。
老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结结巴巴道:“这...... 这是丁相作为刑部尚书时下令封存的,说是无关紧要的卷宗...”
话未说完,赵滏己抽出佩剑,寒光一闪,锁扣应声而断。木匣遭受冲击,匣内泛黄的纸张如雪花般散落一地。
“这...... 王爷,这可是重罪,王爷万万使不得,万万......” 老吏惊恐万分,连连劝阻。
赵滏扬剑一指,三尺青锋抵住老吏咽喉,冷声喝道:“住口!”
老吏的话语戛然而止,瘫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瞬间渗出鲜血,不断求饶:“王爷饶命!丁相严令不许任何人触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赵滏眼疾手快,迅速将案卷踢入案底,长剑归鞘的瞬间,丁昴身着绯红色官袍跨进门槛。
“王爷今日怎会这般早上衙?”丁昴抚着胡须,目光扫过地上凌乱的碎锁,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些都是些陈年糊涂账,莫要污了王爷的手。” 丁昴说话间抬手一挥,门外衙役立即上前,手脚麻利地将檀木匣收拾干净。
赵滏瞳孔微缩,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沉声道:“本官第一天上衙,自然要尽心尽力为官家处理政务,至于丁相为何如此急切?”
丁昴笑容一滞,随即哈哈大笑道:“王爷说笑了,下官本是臣子,为官家分忧自当也要来的早些......”
说到此处,丁昴话锋一转,满脸堆笑道:“王爷初涉政务,不如先从河工奏报入手,切莫在故纸堆里伤了神。”
“如此甚好,还请丁相协从一二。” 赵滏冷冷回应。
“王爷!请。” 丁昴伸手示意,与赵滏一同离开了书房。
待两人走远,老吏如蒙大赦般瘫倒在地,颤抖着摸着仍带滚烫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与此同时,王府内穆婷正对着铜镜梳妆,丫鬟翡翠捧着新裁的云锦衣裳候在一旁。
“王妃!佘家夫人送来拜帖,请夫人过府赏花。” 翡翠低语道。
穆婷手中的玉梳顿了顿,胭脂点在腮边晕开一抹血色,接过拜帖看了一眼确定是佘家后,心中也带有一丝不安。
“郡主邀请本妃去赏花?”
穆婷随手合上拜帖,看着铜镜中的妆容,冷声笑道:“一个武夫能赏什么花?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妃!要不老奴让人回绝了?”翡翠试探性的问道。
“不必!~”
穆婷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指尖着拜帖边缘暗纹,忽然想起昨夜赵滏那句 “天家无情” 的叹息。
铜镜映出她眉间微蹙的愁绪,转瞬却化作一抹冷艳笑意,柔声道:“备车,本宫倒要看看,佘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佘府的垂花门雕着缠枝莲纹,本该清雅的图案,此刻却被漆成刺目的朱红。
穆婷刚踏入院落,便听见环佩叮当,佘家夫人柴郡主携着一众女眷,款步迎了上来。
几名贵女鬓边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倒像是振翅欲飞的寒鸦,让人不禁遐想连连。
“王妃可算来了!”
柴郡主笑靥如花,含笑声刚刚落下,府中丫鬟便己端上青瓷茶盏,氤氲热气中飘来若有似无的腥甜。
“郡主相邀,我自当前来。”
穆婷含笑应道,目光扫过柴郡主身后的一众贵女,而其中一人却让她有几分熟悉。
那人的轮廓,竟让他看出了几分故人之姿——正是邀约而至的秦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