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今天宋墨就是要拍刘培强前去应聘领航员的那场戏。
郭钒又仔细观察了宋墨一番后，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忽然他皱起眉道：“你这衣服好像有点不合身呀？”
一旁的拿着一件西服的道具也是连连点头，“其实准备的是这件，但是宋墨说就是要大一点。”
宋墨解释道：“此时的刘培强为了给韩朵朵治病，已经没钱了，这件衣服都是租的，租的衣服哪有合身的。”
郭钒听了宋墨解释，也是恍然大悟，“是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衣服是租的。”
宋墨点了点头，转身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一旁的李吣和陈遥不好走到他身边合照，也是举着手机在一旁拍个不停，两人还时不时评头论足交流一番。
“你们那声好丑可以再大声一点，不然摄影棚外的清洁工可听不见。”宋墨也是没好气的朝两人喊道，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丑，还真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是两个冒昧的家伙。
不过他朝两人喊完话后，就安静的坐到了一旁候场的凳子上，他倒不是生气了。
而是在酝酿情绪，这场戏是一场情绪爆发戏，他得让自己先沉浸到刘培强这个角色中去，才能真正将情绪调动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场逐渐安静了下来，郭钒的声音突然响起，“各就各位。”
宋墨来到片场的房间内坐下，这个房间仿照警察局的审讯室布局的，中间有一扇大大的单面镜。
当“Action”的声音响起时，他睁开了眼睛。
一个机械声音在房间响起，“刘培强少校，您好，我是载人轨道空间站控制系统550W的离线版本，量子体积8192，人类迄今为止，算力最强大的硬件。”
伴随着声音，镜头从顶部缓缓下移，550W的监视器逐渐露出全貌。
宋墨坐在镜头前，端坐如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点，连眼睫都未颤动分毫，仿佛要将那抹红光刻进眼底。
“根据前期评估，您的所有飞行记录和考核成绩都是无懈可击的，我相信您非常有机会进驻到领航员空间站工作。”
“谢谢，我从小就向往太空，希望能够代表人类遨游。”宋墨努力让自己挤出笑容，嘴角的弧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那是普通人面对 AI审视时，试图讨好又难掩紧张的真实状态。
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为了增进彼此的了解，我特别有兴趣知道，您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宋墨挺直脊背，双手虚搭在膝盖上方，骨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倒计时“五、四、三”的机械报数声中，他突然将双手交握下压，喉结滚动着发问：“你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
“我有两个版本的回答，几句幽默感的是，一只眼睛好聚焦，这样才能更好的注视你，哈哈哈。”
听到机器刻意模拟的笑声，宋墨眨了眨眼，脸上挤出礼貌而尴尬的笑容，摊开手掌时袖口微微晃动：“这个幽默感，恰如其分。“
“官方回答是，这是我的Tof雷达组。”冰冷的声音落下时，宋墨忽然低头，袖口滑出的租赁卡边缘正蹭着裤缝。他垂下眼帘，手指笨拙却认真地将卡片塞回袖管，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原本躺着看监视器的李雪建，看到宋墨的动作，不由眯起了眼睛，心想宋小子还真是有巧思的。
这种问询其实是令刘培强感到不适的，因此他此时的动作，刚好能够凸显刘培强的此时的心态。
“同时可以调动所有联网设备，对目标进行生物指标、关联资料等多角度的数据信息收集。”
将卡片塞回袖口的宋墨重新抬头，目光撞进 550W屏幕上那枚猩红的光点，像被针芒刺中般微微后缩。
“比如，你已婚，育有一子，您的夫人于三年前罹患二型辐射病，近期诱发林氏综合征，在此情况下，你的最优解选择应该是，放弃选拔，照顾家人”
“五、四、三、二、一。”
宋墨闻言只低头一瞬，再抬头时深吸的气让胸膛骤然鼓起，眼底的光却在刹那间黯淡下去。他仰着脖子，喉结滚动着吐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刘福荣看到宋墨全程脸上的微表情，忍不住和一旁的吴惊对视了一眼。
吴惊直接一摊手，“这小子控制力太强了，这角色要搁我，这么细致的情绪转化，我都做不到。”
刘福荣点了点头，他看到宋墨竟然能演的如此细腻，确实让他有些震惊，难怪郭钒一直都说宋墨这小子眼里有戏。
片场内拍摄还在继续，“请注意，在接下来的回答中，禁止使用比喻、反问或暗示，此类沟通方式，极有可能造成严重的空间站事故。”
“五、四、三、二、一。”
宋墨整个人向后靠去，背部抵着椅背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交叉的双手缓缓摩擦着，指腹在掌心搓出细密的汗：“远离亲人，我很遗憾，但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您指的不得不做的事，是指您是被迫从事这项工作的吗？”
“五、四、三、二、一。”压迫感再度来袭。
宋墨猛然转头瞪向单面镜，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脸上泛起压抑的怒色：“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再次警告，禁止使用比喻、反问或暗示...”
这一次宋墨没等它说完，脸色瞬间凝重如铁，猛地转向单面镜：“我中签，但我老婆孩子没有！我只要入选空间站，我儿子就能成为特惠人员，我老婆也能以未成年人监护人的身份，和我儿子一同进入地下城，我只想让我的家人活下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在提到“家人”二字时，尾音却像被砂纸磨过般发颤。
“那另外一个家人呢？“冰冷的声音穷追不舍。
宋墨的脸色“唰“地变白：“你什么意思？“
“刘培强少校，您的岳父韩子昂先生也并未中签，那韩子昂先生怎么办？“
他猛地低下头，交叠的双手骤然分开，攥成拳头砸在膝盖上。呼吸声变得粗重急促，仿佛胸腔里塞着一团正在燃烧的棉絮。
“五、四、三、二、一，回复超时。“
“您的最优选择是让韩子昂先生作为监护人带刘启进入地下城，根据您夫人的生命体征测算，她的生命将在 84.3天后终止。“
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宋墨攥拳的手死死抵住大腿，指关节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般摇摇欲坠，却又凭着一股狠劲撑着，焦躁的目光反复扫过单面镜，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
当冰冷的“84.3天后终止”响起，他“嚯“地站起身，胸腔里爆出一声暴喝：“你们他妈的！“
这声怒吼带着撕裂般的绝望，脆弱、愤怒、不甘与委屈在他脸上交织成网，额角的青筋如蚯蚓般突突跳动。
吴孟达不知何时凑了李雪建的身旁，看到宋墨这一瞬的突然爆发，倒抽冷气：“要不要这么夸张呀，现在的后生仔都这么能演的嘛？”
听到他这夸张声音，一旁的早已站起来的李雪建也叹了口气，他确实也被宋墨的情绪给打到了。
“小宋真是越演越好了，层层递进，从克制到爆发，情绪完全带入进去了。”
不远处的李吣早已红了眼眶，作为“韩朵朵”的扮演者，此刻她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丈夫撕裂般的痛苦。
“应激反应测试失败，”电子音宣判的瞬间，宋墨骤然泄了气。
他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苍白的脸上挤出苦笑，双手轻轻前探，示意自己冷静下来了。
接着对着空气接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啪嗒”轻响。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片场被无限放大，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此刻他的身影格外卑微，背脊蜷缩如受伤的兽。
没人知道，韩朵朵的生命倒计时与儿子的未来，正像两副枷锁死死嵌进他的骨血。
为了家人能在末日中活下去，他必须将濒临崩溃的情绪死死按进喉咙，任由那股腥甜在舌尖翻涌。
“咔！非常好！”郭钒的声音通过大喇叭炸开时，片场依旧鸦雀无声。
灯光师攥着控台的手指泛白，场记板掉在地上都无人察觉。
所有人都沉浸在宋墨构建的情绪黑洞里，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唯有郭帆握着喇叭的手在发抖，不是紧张，而是极致的兴奋。
早上才看了李雪建的封神表演，结果下午宋墨也不甘示弱来了出这么给劲的好戏。
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幸福，别的导演恨不得手把手，教那些流量演员怎么演戏，怎么到自己这，流量演员都不用调教，上来就是王炸表现。
他突然想起上学时，自己老师王红卫说过：“好导演能调教演员，伟大的导演有幸能遇见好演员。”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距离伟大的导演似乎近了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郭钒呀，稳住。不过是同时拥有了李雪建和宋墨而已，没什么可骄傲的...才怪！”
忽然，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片场里响起汹涌的掌声。
宋墨木然的抬头，勉强朝众人笑了笑。
他缓缓走到片场旁的一个长椅上，身后的灯光在宋墨汗湿的后颈镀上白边。
他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神还滞留在刚才的情绪里，像刚从深海打捞上岸的溺水者。
李吣递过温水时，发现他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刚才那下真把我看哭了。”李吣的声音带着鼻音。
宋墨接过水杯，喉咙滚动着咽下温水，下一秒却忽然牵住了李吣的手，用力的握住，似乎很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了一样。
李吣朝他挪近了一步，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轻柔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陈遥拿着瓶水站在不远，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倒是没有靠过来。
这一刻她努力说服着自己，宋墨还在人物中，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感觉有些酸涩。
刘福荣原本还想过来和宋墨打个招呼的，但是看到两个年轻人亲昵的举动，也是哑然一笑。
他想起自己 23岁拍《神雕侠侣》时，也曾与陈玉莲在片场有过类似的瞬间。
因此他也是很识趣的没有立刻过去。
李沁直到宋墨情绪缓过来之后，才轻轻抽手：“去房车躺会儿？你暂时应该没戏了。”
宋墨摇头，接过她递来的薄荷糖塞进嘴里，冰凉感从舌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别管我了，你去准备吧，郭导要拍一场戏了。”
“道具组准备下一场，灯光调整色温！”
李吣听到郭钒已经开始发号施令了，也是点了点头。
郭钒此时完全没有让宋墨继续拍的想法，他知道这种情绪爆发的戏份，演员演完后会透支的很厉害。
不适合立刻开始演戏，因此也是准备拍其他人的戏份。
而刘福荣这时也是见缝插针过来和宋墨闲聊了起来。
宋墨此时精神好了不少，也是笑着说道：“华哥，我妈可是你的粉丝，你那有没有现成的签名照呀，我妈之前还老说，等我拿影帝就去红磡看您演唱会。”
刘福荣闻言也哈哈哈大笑：“那我相信你妈肯定很快就能如愿了，其实我女儿和老婆也都很喜欢你，你的签名照也得给我几份呀。”
宋墨心里清楚，以自己目前在港圈的知名度，这话多半是前辈给的台阶。
但他还是郑重点头，人家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他自然是不会拆穿。
刘福荣离开后，心中也是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茬又一茬的出来。
他这种长红了几十年的天王巨星，在今天看完宋墨的表演后，也是有些压力的。
想当初他在宋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到处跑龙套呢，对于表演更是一知半解。
后面能成为四大天王，他自己的总结就是，自己运气比人好一点、长相比人好一点、嘴巴比人甜一点。
就这三点帮助他脱颖而出，而如今，在他看来宋墨比起当初的他还要多一点，那就是演技比人好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