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未几,荀幽与萧瑟二人正顺着来时之路疾行,恍惚之间,所在村寨似是产生了某种变化。
若是有人站在村外向里望去,难以察觉有何不妥,而其内的景象渐有大变。
只见村内场景变幻,云层重叠,连城内本就微弱的光线都难以存在了,落日之时未至,村中已是一片昏暗。
路旁一闪而过的民宿显得愈加死寂,其中属于人类的生机似乎已烟消云散。
“不妙,这幻境越加真实了。”
二人脚踏玄光,步伐翻飞,引得尘土飞扬,此时真是恨不得像那些个诡物一样多长两条腿。
不到片刻,他俩终于行至村头,可放眼一望,前方之路竟已完全断绝。
脚下土地凭空断裂,形成一处悬崖,其下雾气翻腾,血烟缭绕,好似深渊地狱,看不到底。
“这是不让走了?”萧瑟气极反笑。
被迫驻足,两人皆是手运魂力向崖前探去,双手刚一伸出,便触到一面虚无之壁。
显而易见,诡物已是彻底注意到二人,施展邪法将他们困住,估摸着是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荀幽回头,见之天地阴沉,远眺过去,各家农户也未有一丝烛光。
他伸出另一手掌,尝试再度动用心诡念力,却察觉体内厄能魂已空空如也,原来那一缕念力已是全部,欲等到再次恢复则不知需要多久了。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荀幽一抖腰间的虚空纳袋,一抹寒光蓦然提在手中。
“此次,我们直去此村村长屋舍,据此地村民所言,村长之家位于村内最深处,怕是问题不小。”
萧瑟紧跟之,神情凝重,未有话语,此情此景之下,很难揣测村内村民的状态,当务之急,应是引出诡物,将之击杀,还村内民众一个神智清明。
村长小院,许是位置偏僻,颇为阴凉,院中堆着众多酒坛,其有异香传出,面前中年人裹着棉布厚衣,装束似在寒冬,他面露苦笑,开门迎客。
“唉。二位少侠真是等得我好苦。”
“村长贵姓?”
“鄙人姓杨。”
荀幽落座,望向院中澡缸一般大的坛子,语气不显急切:“村内诡病泛滥,杨村长似乎并不急迫?”
“哪有什么诡病,只是藏了几只诡物罢了。村内民众不过是受寻常脓疮困扰,我已遣人从隔壁村落购来药酒,疗效极佳,绝无问题。”
杨村长急忙掀开层层衣物,露出四肢,似乎想要证明所言。
那手臂并无任何病症,可一眼望去,芊芊如玉藕,不像是个身体力行的村长能够拥有之物,反倒显得他似个养尊处优之人。
荀萧二人转头相视,尽皆无言。
窗外微风渐起,天色依旧昏暗,村长脸上五官停留在笑叹之时,那沟壑般的皱褶似也被寒霜冻住。
“破绽百出,恰巧我也没有心情跟你们这般藏头露尾的诡物周旋了。”
话语还未完全落下,荀幽已是以迅雷之势先动!
剑光闪烁,魂力熊熊,只荡得门扉破碎,桌椅横飞。
刹那之间,三尺青锋携威劈下,那杨村长脖颈截断,未有血流如柱之景。
“啪嗒——”
七尺身躯后仰而倒,传出的声响然则并非是肉体触地的闷响。
“你倒是手快,就不怕砍错了人?”
一侧,萧瑟正摆着灵法之式,手中酝酿电光烈火,劈啪作响,还未来得及将之推出,此诡尸早就身首异处。
“此诡物善于营造幻象,智力却是一般,仍旧是凭借本能行事,以此点看来,实力也未完全超出规格。”
“其诡尸甚是与众不同,看来不同诡物影响之下的诡尸也不尽相同。”
说着,萧瑟俯身仔细查看,诡尸完全死亡,荀幽那一剑确实准确狠厉,使得其当场倒毙。
细看之下,使人心惊,诡尸头颅来自村长,被诡物接于稻草身躯之上,其他属于人体的部分不翼而飞。
“我现今觉得,以我二人之力,也不见得不能收拾此等诡物。”
萧瑟下巴,踱步畅言,自信又恢复了大半,“一味隐匿,不见踪影,只能说明其正面战力匮乏,我俩不过初入开眼之境,这都迟迟不敢现身,想来只是精于幻化之类。”
“坤师有言,天下诡物皆有偏向,若是粗略一分,其实只可分出两类,一类善正面作战杀人,一类善暗中扭曲人心。”
“此诡应是后者。”
望着萧瑟侃侃而谈,荀幽并未否定,当初,掌指魔一诡正面横扫整只猎诡人小队,确实是凶悍无匹,可某种程度上说,他倒更愿意遇到前者,像这种幻化为稻草人的诡物,实在是有些阴邪......
“等等......诡物真身莫非真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荀幽倏然弹起,提起长剑便跃出房门,快步疾走间,眉头似要拧出水来。
见他匆忙之举,萧瑟未再发问,只是紧跟其步伐,心想定是又有异常。
“果然,那稻草人有问题.....”
荀幽眉头一皱,边走边道。
闻言,萧瑟面露疑惑,思索几息便又恍然大悟:“草人乃是为驱逐田中鸟兽,本来应是常事,在其他围城或许常见,然而铁蕴城并没有此等环境,田中不可能有其他生灵动物,那稻草人确实就是无稽之谈......”
“那稻草人便是诡物本体?《诡物通记》并无记载啊。”
“是不是本体我不知......总之,得亲手查看才是。”
此时不能太过犹豫,诡物隐藏颇深,现今那诡物本尊还未现身,村内幻境已不同寻常,若再任由其变化,会否幻境成真?时辰不知过去了多久,诡物本尊没有找到,连其能力也只是揣测。
无论那些稻草人是或不是,都得借此机将之引出,否则如何除诡?
他原本以为只是前来城郊乡里砍几个诡尸,哪里想得到还未走出学院的第一件诡事就如此棘手。
田埂之上,阴风拂面,荀幽一眼望去,上百稻草人歪歪扭扭立在土中,其上扑满尘埃,像是有些年头。
“如何?可有看出什么?”
隔着一尊稻草人数丈之远,荀幽一时也未轻举妄动。
萧瑟摇头:“未有魂力流通,也没有诡物气息,不像是诡物。”
“你确定?”
“不确定......”
经此前之事的一番打击,萧瑟也不再盲目,语气不复坚决。
“好!”
一字落下,荀幽已运起胸中魂力,力量由胸流转直至双臂,寒光瞬至,手中之剑已没入草人左胸。
微风掠过,并无有何动静,他拔出长剑,只觉手感没有任何异常。
“真就只是个草人?”
荀幽缓步上前,周身魂力散出并未有任何停滞,他亲手将这稻草人放躺,感觉此物竟有些头重脚轻。
心里咯噔一声,他略一招手,萧瑟也走近查看。
“希望不是我心中所想......”
他轻轻解开麻绳,揭去稻草人的项上头套,即使心中有所准备,也惊得嘴角抽搐。
一颗破碎头颅呈现眼前,鲜血淋漓,漆黑眼洞中流下两行血泪,此人的惊恐之色依旧凝固其上,与那村长一般无二。
饶是身旁萧瑟平日学识深广,此时也大受震动,面色煞白。
“这并非个例,那村长也是一样。不过......为何都没有身体四肢?”
两人冷汗渐生,匆匆将周遭众多稻草人翻了个遍,无一例外,头套之下俱是村民首级。
男女老少,青壮雉童,皆被一杆贯穿草人首尾的木矛插在身躯之上,死状凄惨。
田野之上,麦穗之间,头颅滚滚,仿若京观。
“一、二、三......一百二十四。萧瑟,此村在籍几人?”
“一百.....二十六。”
他二人放下手中头颅,沉默站起,眉头深锁,相顾无言。
对于诡物的凶残邪异,荀幽早有体会,此时此刻更觉心中怒火横生,此事无关亲友同伴,这些人也与他非亲非故,然而作为一个人,面对此情此景,很难不心起狂涛。
“混账!卫城军部干什么吃的!?这叫有所伤亡!?我定要告知父亲,军法处置这帮酒囊饭袋!”
萧瑟罕见暴怒,一拳捶在坚实的大地之上,再不复平日气定神闲之容。
“还是省点力气,一会儿有你忙的。”
荀幽眼光锐利,环顾四周,见之风动穗动,上百具无头草人亦微微颤抖,那塞满茅草的断颈忽而释出巨量魂力,支撑其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