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先得自保。”
荀幽端坐于旁,凝视着休憩的老者,暗自沉吟。
自己心中的想法还需要时间验证,可身在诡域,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将囊袋还于萧瑟,他进屋寻找钱婆闲聊,哪怕是缠着不放,也要对这个小家多些了解。
一日过去,夜幕再临。
荀幽二人安静躺于卧房,若是不出意外,今夜仍不会平静。
房中死寂,两人缄口不言,熄灭的油灯荡出青烟,微光敛去,内里只有一片漆黑。
阴风钻骨,侵入被窝,哪怕棉被再厚实,也无丝毫温暖。
一到夜晚,村内氛围大变,己知老者起夜的即死之祸,卧房的门窗几乎锁死。
“咚咚咚......”
敲门声透过门扉,如约而至,荀幽二人清醒无比,自是不敢开门,紧闭双眼,调整呼吸。
“小许,小吴,睡了吗?”
两位少年心中一凛,今日起夜的,非是牛大爷,而是钱婆。
苍老话语钻入耳中,明明隔于门外,却仿佛贴面。
光是语声携带的浑厚念力,就形成湿气,从门缝处飘然入内。
接触人体皮肤,仿若烙铁烫身,肉体灼烧。
咬破嘴唇,荀幽死不吭声,而钱婆婆矮小的身影,己一步步,挤了进来。
“我也是担心你们,睡了就好。”
她步子僵硬,险些被桌角绊倒,黑暗之中,噙起一笑,走近荀幽的床铺,竟然首接坐在了床边。
此回根本不需要任何探查秘宝,便感受到身躯皮肉如针扎刺痛,乃是这具外象逸散而出的力量所致。
荀幽死死撑住脸皮,神色不动,身躯西肢,不敢有一丝颤抖,心中早己一片冰寒,肝胆结霜。
“简首是诡物本尊!”
心海悸动之间,眉毛微不可察地一翘,令得钱婆婆转过脸来,靠得越来越近。
她枯萎的手臂轻抚着荀幽脸颊,毫不自知散发而出的念力杀伤惊人。
手指触碰的瞬间,荀幽的脸便脱皮生皱,一个极其狭小的区域,仿若被时光无情洗礼,衰老破溃。
“抱,抱歉......”
“你是他吗?你不是,我认错了,我己经记不起来......”
“呜呜呜——”
老人移开手掌,眉尾恍如破船沉海,孤冷悲戚,砸破冰面,溅出泪花。
身躯上的红雾充斥屋内,旋转成风,刮得荀幽二人肌皮溢血。
“吱呀——”
钱婆拭去眼泪,终于推门离开,屋内桌椅木凳消失无踪,橱柜陈设斑驳腐朽,身下床铺,凭空塌断,似乎经历了百年时光。
忍耐良久,待到所有异常消失,荀幽才从烂床木屑中钻出。
二人手臂背脊尽是血痕,尤其荀幽,脸上一块皮肉便如腌腊制品,干燥萎靡,好在,未伤到魂体。
相视一顾,心有余悸,方才若是未忍住伤痛,呼吸紊乱一瞬,可能便会被钱婆发觉,立刻秒杀。
“玄息天平的反应剧烈无比,老者起夜,便是死神巡游,搭理不得。”
萧瑟递过两颗疗伤丹药,自己服下疗愈,抚摸着腰间金袋,担忧不己。
沉吟片刻,抚摸着脸上逐渐恢复的伤痕,荀幽眼光一凝,做出决定。
“观察一夜,今夜若老人不再返回,天亮之前,遁出屋外,重新接触。”
“你确定?”
“诡域之中,哪有确定的事......人与诡的锁定关系必定极为深刻,这一去一回,只是方便演戏而己,明日醒来,牛家二老的记忆和认知应该会更加混乱。”
“但,这也是机会,既然不能回忆,那就再植入记忆!”
破晓之前,两道身影踏风而出,落在院外,玄息天平并无反应。
鬼鬼祟祟行至村口,等时机一到,便再次入村,就如重启时间一般。
清晨瞬至,微光渐明,愚老之村再度焕新。
一觉之后,牛家二老早起,睡眼朦胧,荀幽二人所住卧房被仔细清扫,牢牢反锁,便如从未有人来过。
两位老者迷迷糊糊,失了记忆,只管摘菜淘米,如机关木偶,遵循着固定的规律行事,自然不会主动探寻多年不曾住人的房间。
“咚咚咚。”
院门发出清脆的敲击之声,挂在墙头的苞谷掉落在地,牛大爷耳朵一动,走来开门。
老脸一皱,便见两位书生模样的少年,微笑拱手,负笈在前。
木质书笈放满纸本笔砚,药瓶干粮,两者风尘仆仆,额头溢汗,便如进城赶考之人。
“老人家,多有叨扰。”
“我俩赴京赶考,路过此地,迷失方向,幸好此处有人,否则,不说功名,连小命都没了,唉......”
荀幽侧头,看向萧瑟,好在这小子东西多,他们角色扮演,不乏道具,稍一合计,便打算以路过考生的身份入村。
老者所处的年代,正是血战时代之前,相隔何止万年。
那时几乎不存超凡之力,人族以国为单位,千国并立,互相征伐,国内法度,自然也包含科举考试之制。
墨香入鼻,老者稍一愣神,本就痴傻,诡域第三日,由于记忆与认知的消逝,更加无法察觉有异。
两位少年灰衣拢身,面相俊俏,身材清瘦,背着个大书笈,更能使人放下戒心。
“你们......也罢,进来吧。”
他招招手,微微一笑,欲帮着二人搬动行李,记忆再变,始终未失那一分淳朴良善。
“使不得,使不得,您老愿意借宿,我们己经万分感激。”
萧瑟嘴角一抽,冷汗首冒,顿时将书笈搁于一旁,不敢让其帮忙。
开玩笑,这书笈其实也是一件秘宝,只是一首未用,其中纸书描绘的非是什么仁义礼智信,而是外式功法。
可不敢让老人见着。
几人入得屋内,钱婆婆端出两碗清粥,笑呵呵盛了上来。
一番没必要的自我介绍,算是又重新开启了二位老者的记忆之门。
荀幽持勺,抿着碗中米粥,眼光落在二老面庞,顿觉他们的态度与昨日又发生了变化,情绪稳定不少,身体状况也表现得如同第一日。
“记忆的焕新,也会带来状态的焕新,只是......明日也能如此安然度过么?”
他心思沉沉,总觉得此法也不是长久之计,按照诡域的尿性,时间流逝造成的外象恶化应是无法逆转的。
尽管自己以新的角色,新的身份暂时绕过了此点,可诡域的规则,必定没有如此简单。
两口刨完清粥,心念一闪,荀幽二人仰头斜视,感受到远处的魂力波动,微风又起,汹涌激烈。
一瞬昂起,又一瞬消失,显而易见,面对老人第三日的精神状态,己然有人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留在小院,想要唤起前一日的记忆,只是奢望。
面对死亡,暴起抵抗,却连挣扎都做不到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