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
荀幽嘴唇颤抖,捧起那抹幽光,一把极其简陋的木制猎弓浮现在手。
通体黄澄,未曾雕琢,非是以诡木之材所制,而是正儿八经的自然桑木。
三尺弓臂弯曲成月,其弦则早己消逝。
他稍稍将此弓举起,就着阳光仔细端详。
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俗之兵,实则不然。
木弓握在手中虽是木质,荀幽却能清晰感受到其内奔流如江的魂力,此物,定是这遗迹之内的魂灵碎屑凝聚而成。
光是捏握这一小会儿,他便己觉心旷神怡,虚灵魂池略有抖动,似乎渴望将之炼化。
这把木弓,是一道比糖棍儿更加珍贵的魂材!
“呵呵,好宝贝,好宝贝......”
白响眼睛亮得跟两道两颗星辰,猪哥一般,就差流下口水。
他挪动着脚步,靠近荀幽,双手几乎不由自主地摸向宝弓。
“鬼哥,咱们发财啦!”
“此弓作为魂材,既可是秘宝兵器,也可当锻材熔炼,甚至可以炼化入药,无敌了。”
黄发青年的脸颊露出嬉笑,不过倒是没忘记谁主谁次,伸出来的臂膀僵在半空,一阵苍蝇搓手,等待荀幽做出处置。
面对异宝,后者恍若无闻,深聚的目光像是贴在了弓臂之上,渐渐发愣。
一个极其微小的“猛”字刻在弓臂内沿,不知不觉,散发着丝丝血红之气。
天地骤旋,上下颠倒,神魂流转,心脑混沌。
一个刹那,荀幽顿觉脑内幻痛,头颅心胸,五脏六腑,好似瞬间爆裂,陷入迷惘之中。
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己非人形实体,幻变为天穹之上一颗独目。
俯视着青翠山峦,密林流水,他无手无脚,似虚似实,也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疑问之语响在心间,不断碰壁回荡,钻入他的神志。
代表着自己的硕大眼珠镶在苍穹背景之上,不断震颤,左右横移。
“我这是着了诡域的道?”
“是我触发了什么规则么?”
他心中动荡一瞬,便又冷静下来,自己神志还在,那便证明没有大碍,只不过是举起那宝弓看了一眼,怎么可能触发规则!
若只是在外围就如此凶险,此处的猎诡人不可能完好无损,也不可能将遗迹中的东西带的出去!
“呼......”
不存在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天上独目射出的眼光也渐渐柔和。
荀幽这颗硕大眼珠缓缓转动,重新凝视向周遭。
环境并未改变,依旧是青山绿水,森林茂密。
三座高山矗立,被天上白云遮去了顶峰,没有什么灰雾,山中也没有游荡的诡物,只有无尽的静谧与和谐,空旷寂寥的乡土。
不知过了多久,景色依旧,荀幽瞪向山上一处高坡,瞳仁猛然收缩。
那里草皮茂盛,鸟兽散落,有麋鹿饮水,鱼游浅溪。
一大一小两尊模糊的身影,正攀爬而上,最终选定一个地方,匍匐在灌木青叶之中。
“猛叔,射术我不行的......”
一道无比熟悉的少年语声乘着清风灌入荀幽神志。
他本能一般驱动不存在的魂体,雄厚的青色魂力凝成浓雾,渐渐缭绕在大眼珠子的瞳孔深处。
这一下,才真的看清。
少年躲在草丛之中,大约十西五岁,身形瘦削,漆黑长发披背,着一袭补丁麻衣,有些邋遢,更兼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其神情紧张,手里捏着一把玩具一般的木弓,正看向身旁的络腮胡大叔,手脚无措。
尽管形貌有些区别,但从长相来看,荀幽不可能不认识......
这位少年,不就是自己么!
天上眼珠几欲炸裂,血丝蔓延,将将平复的心情又翻江倒海。
“是男人,不能说不行!打两只兔子而己,你怕个屁!”
那中年汉子胡子拉碴,腰部围一圈虎皮裙,手中之弓,正是荀幽所得魂材。
他一阵笑骂,粗糙手掌打在少年后脑勺上,心道孩子不争气。
视线投向前方,两只兔形异兽足有半人高,竖长的双耳疯狂转动。
明明早就听到有人隐藏在侧,却好似惧怕着什么,完全丧失了求生意志,只在原地瑟瑟发抖、引颈就屠,也不逃跑。
“你猛叔可不是一般人,先给你示范一下,看好了!”
汉子话语一落,胡须颤颤,从屁股后边儿掏出一把粗糙木弓,墨绿魂力溢出,凝为弓弦。
他眼目一凛,杀气乍生,趴在地上,横持宝弓。
勾住弓弦,拉出满月,轻轻一放,虚幻箭矢破风而去!
只一霎,两只兔兽被穿心而杀,黑血洒出,浸湿泥土。
得见此景,天上的荀幽大眼晃动,瞳孔剧震,不是因为这一箭太强,而是因为......
......太他娘弱了。
这一箭看着唬人,而以其魂力质量判别,也就是刚刚开眼的水平,随便找一个诡猎院的学子来,射出的箭也不会这般弱小。
“至少证明,荀家村......确实是有修行之人,只是实力很弱,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荀幽心中自语,更觉疑惑,此等景象正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荀家村并非什么修者大能的隐居之地,也不是特异种族的聚居之所,可又能在灰雾之下生存许久。
凭什么?就算荀家村的地理位置再隐蔽,也会有被诡物找到的一天。
他思索之际,山上一大一小两尊人影,己站起身来,收了两只兔兽的尸体。
胡子大汉一肩扛一个,额头冒出些汗水,或是方才那微不足道的一箭,就己耗尽了全身的魂力。
“猛叔,我......没帮上什么忙,给我扛一个。”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伸出双臂。
用不来兵器,拖了后腿,希望以这种方式,也出一点力。
猛叔却是不依,嘴角一翘,摆手说道:“你个小子还有点良心,只不过不可能扛得动,好意老子心领了。”
“学不来射箭就不学了呗,教只是顺带,主要还是给你小子打几个肉食,补补你这身子。”
“要有兴趣,哪天我叫村尾那女汉子教你剑法,不过,你得教她女儿算数。”
大汉腾出手来,轻拍他的肩头,唱着山歌,大步下山。
黑发少年跟在其后,鸡崽儿一般不住点头,说着“包在我身上”。
遥望两道身影远去,大眼珠子瞳孔向上,作冥思状。
荀幽心神颤颤,只能沉默,不知这番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否所有进入遗迹或者诡域的人都能看到,还是说,只有自己?
这是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么?
恐怕只能找到正主,才能知晓......
一息、两息.....
虚幻的三山地域重归寂静,雾海涟漪,高悬于天穹之上的独目逐渐分解,化成光丝。
整个世界支离破碎,熟悉的灰雾从空间深处袭来,将这草长莺飞之地完全吞没。
而荀幽的意识,也如一道流水,回落到了现实的体内。
“鬼哥!鬼哥!问你话呢?”
“这宝贝,咱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白响的话语响在耳边,荀幽一阵无言,随即便将宝弓收入腰间布袋。
他盯住白响冒着金币的双目,深吸一气,吐出一词,令前者口舌木僵。
“不卖,谁都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