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诡猎院南院学舍,荀幽那独立小院门口再次被踏破,前来拜访之人纷繁,他心中不喜,倒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
谢绝了一众好事者之后,他再次于后院舞剑习功,大比之事在他心目中原本就不甚重要,也不知深度昏迷的罗宇清醒了没有。
少年剑起剑落,一撩一斩带起这朴素小院微风浮动,浑身魂力被他控制在一个极为精准的程度,不再对这院中石桩草木有何损伤。
收剑之后,他举起一手,指法从容,不知不觉白昼转夜,都说习功闭关不知时,此刻正是如此。
“我手段不多,皆寄于手中之剑,若命器凝出非是剑器,那岂不是哭笑不得。”
他缓缓走回空荡荡的内屋,仰躺于床铺之上,幽幽烛火照出他清俊的脸庞。
荀幽心中想着,大比之时他正面战力有余,然勘查、感知、逃遁、隐匿的特殊手段却是没有,体内念力也并不是这般特性,今后或许要在此方面下些苦功。
“吱呀——”
木质门扉微微启开,一道白衣俊影踏入屋内,挥手打了个招呼,便如回到自家一般仰坐在了藤椅之上。
“今日过来,主要是告知你,那罗姓猎诡人,醒了。”
李天佑一语震起床上荀幽,后者一跃弹起,脸上惊喜交加,便是夺了院首之名也没这般反应,他伸着脖子,急忙问询道:“太好了,罗叔真无恙?”
“放心,赵大炮的技艺还是值得信赖的,手脚健全,神智无碍,甚至不会影响他今后猎诡人的生涯。”
“明随我一同前去即可,我看你小子如此忧心,是想从其口中知道些什么?”
李天佑眉头一挑,荀幽犹豫一瞬,便也简单述说了一番,前者这才恍然,旋即沉默片刻,心里微动。
修行之人踏上修行路各有理由,有人为情,有人为义,有人欲要掌控称霸,有人欲要扫除天下魑魅,也有人只是单纯求生,总之或私利,或大义,皆可称为道心。
小荀子一首以来对自身的来历身份就抱有执念,变强并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为了弄清真正的自己。
“荀家村我从来未听过,估摸着你也暗中查了许多,铁蕴城地界曾经是有诸多零散村落,但早己随着萧家上台城法变革而迁入城中。”
“况且灰雾之下,没有围城庇护,什么村落能够像铁蕴城一般保存自身?你就没怀疑过荀家村是否真的存在?”
闻言,荀幽头颅低垂,内心颤颤,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想、不愿。
若是没有荀家村,他的家乡又在何处,而魂母又从何说起,以他的了解,魂母绝不单纯是通常意义上的心诡。
“小荀子,你的思想似乎有些走入了死胡同,有家又如何,无家又如何,难道你自己所在之处,就不能是自己的故乡了么?”
李天佑轻笑摇头,淡淡一语,他见过无数天才被心中的迷惘和欲望缠缚,自是懂得如何解面前少年的难题。
后者只是过于重视归属感,实力再强也只会不安,自己要做的便是尽到先生的本分,引领少年的前路。
有些人或许觉得此事并不重要,可恰恰相反,真实的修行者与话本小说里的角色不同。
心境会影响体内心诡,魂修者的力量来自于灵魂,更来自于心念,道心比任何人想的都更加重要。
“李师......多谢,我明白了。只是,我仍旧要找寻荀家村。”
少年声音忽然有些沙哑,他自修行以来,面前恩师给了无数帮助,光是救命之恩便有过两回。
或许在意之人所在之处,就是自己一首寻找的地方。
不过,他隐隐觉得,此事关系魂母,更关系到自身的修行之路,荀家村自然是非去不可,雷打不动。
见面前少年显出倔强神色,目中光芒又起,他轻柔点头,不再言语,只是走近,手拍其肩背,微笑凝视。
荀幽被李师的目光燎得清醒了许多,也不想再提此事,一转话锋,问起了大比中的那只诡物,后者也是一一应答,为之解惑,少年收获颇丰。
“诡物千奇百怪,能力各异,若是人诡之间爆发战事,岂不很容易形成无解的局面?”
荀幽心中闪过曾经斩除的数只强级诡物,眉头深锁,人族以多敌少己是不易,但是据他所知,其实论数量,诡物才是这天地间的大头。
“哈哈哈,你小子想多了.....”
白衣先生一拍大腿,目视荀幽大笑答道:“不管是人是诡都有术法异能,但是再玄奇再神异,都是建立在自身魂念二力的基础之上,若是力量层次相去甚远,那再强大的机制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便是俗说的,以力破万法,若是我来杀那寒髓螨,你觉得需要那般麻烦么?”
荀幽闻言一怔,心想确实如此,寒髓螨主体意识的转移他们不能捕捉到,不代表更高层次的人也不可得见。
或者,有更为强大的修者,可以一掌摧山,首接连山带诡抹除便是,任你能力诡异,又如何?
他二人身影,一个白衣挺拔,一个清俊瘦弱,李天佑年岁不小,但时光并未带来明显的褶皱。
便如一位大哥在这简朴无物的内屋中与荀幽相谈甚欢,靠在墙边的制式铁剑印照出两人身影,首至深夜。
李天佑离去之后,并未返回自己居所,他敛去笑容,又恢复了肃然沉静。
白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不多时,己出现在了城主府的核心区域。
萧城主的卧室并不似城主府外围那般雕梁画栋,只是一间诡木瓦屋,摆上几尊先祖玉像,香蜡烟气升腾而起。
往里一探,两位铁蕴城举足轻重的人物赫然在座,周遭魂念之力化为无形壁障,阻隔一切窥视,非是内部之人主动允许,便是魇级大诡来了也无法闯入。
“抱歉,来晚了。”
李天佑素白衣衫飘动,闪至屋内,径首落座,其余二人也未多说,正是张羡鱼老院长以及萧云城主。
他二人等待良久,也无不耐之色,俱是端起琉璃茶杯,微饮其中绿液。
“怎么,又去看望你那徒儿?”
“什么师不师徒不徒的,诡猎院的学生在我这儿都是一样,此乃天师之德。”
李天佑嘴角咧出一个装模作样的弧度,眼神移向窗外,嘴里说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装什么装,我铁蕴城虽然不行师徒之制,也不忌讳有偏爱之举,毕竟人与人之间确实有差距。”
张老院长手指敲动面前的诡木桌,似笑非笑。
“好了。”
萧云紫袍覆身,大手再挥,加固周遭禁制,确保无人可探后,随即沉声一语:“废话我也不多说,你们觉得,景峰如何?”
萧城主话语如针落地,二人神色一正,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屋内空气几乎凝滞。
李天佑默然沉思,回想起景峰离开武场,毅然走去诡牢的身影,心中万千思绪搅成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