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锢锁坤宁

第2章：药锢锁坤宁（洪武十五年八月初一 ? 坤宁宫）

冰冷！粘稠！仿佛有一枚烧红的铁楔子被狠狠凿进下腹深处，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它，将滚烫的剧痛泵向全身西肢百骸！

沈棠在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绞痛中“醒来”。

视线模糊，只看到低矮承尘上模糊的龙凤彩绘。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混合着一种腐败的甜腥气——疽痈！腹内疽痈溃烂的气息！还有龙涎香、朽木和灰尘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这是一座极其奢华却衰朽压抑的宫殿。坤宁宫……明太祖皇后马秀英？！

混乱的记忆还未完全融合，一股巨大的绝望感与沉重的责任如潮水般淹没而来——腹痈无救！洪武十五年八月！马皇后命绝之期！

就在此时——

“混账！一群废物！！”

雷霆般的咆哮裹挟着金铁与硝烟的气息，猛地撕裂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沉重的战靴踏地声如同催命鼓点，瞬间逼近！帐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掀开！刺目的光线中，一个高大魁梧、身穿明黄龙袍、须发戟张如雄狮的帝王身影堵满了所有视线！

朱元璋！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狂暴的怒焰，死死锁定榻上的沈棠（马皇后）。“秀英！莫听庸医妄言！咱找遍天下良医！定能救你！”他的声音如砂纸磨铁，粗砺而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一只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巨掌，带着战场硝烟的粗粝感和滚烫的体温，猛地攥住沈棠那只枯瘦冰凉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腹内痈疽被这动作牵扯，沈棠眼前瞬间发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

不能错过！抓住机会！

属于沈棠的意志在身体巨大的痛苦与帝王狂暴的威压下骤然爆发！她拼尽全力，五根枯枝般的手指如同鹰爪，死死反抠住朱元璋护腕铠甲的冰冷鳞片！指甲在片金铁叶上刮出刺耳锐响！

“重八——！” 嘶吼声带着垂死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从破败的风箱里硬生生撕裂出来，却是马皇后沉痾多年绝不可能有的急迫，“朵颜三卫！……朵颜……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话语，暗红脓血狂喷而出，溅在朱元璋胸前光亮的护心镜上！

护心镜瞬间被蒙污！

“北平！朱棣！” 沈棠抓住他瞬间的惊愕，用尽肺腑最后的气息顶出惊雷，“他的朵颜三卫……己过两千！早非当年……三护卫之数！……他控不住！早晚噬主！……朝廷……更压不住！” 声嘶力竭，带着血沫的控诉如同泣血的预言！

朱元璋脸上的暴怒凝固了，那双猩红的眼瞳骤然缩紧，如同针尖，死死钉在沈棠脸上，又猛地转向北方！如同被触及了最深的禁忌！

就在这时，沈棠眼角的余光瞥见榻边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菱花铜镜。镜中映出的，并非朱元璋魁梧的身影，而是她自己——那张瘦脱了形、灰败腐朽的马皇后面容！但更惊悚的是，镜中那张枯槁的嘴，竟在缓缓蠕动！一只蘸满温热暗红鲜血的、枯瘦如柴的手指，脱离沈棠的控制，在镜面内侧冰凉光滑的铜壁上，清晰地、缓慢地画下十个狰狞血字：

“廿日阳寿，换阻靖难！”

鲜红的字迹在模糊的铜镜上如同燃烧的烙印！

沈棠（马皇后）残躯巨震！朱元璋霍然回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铜镜！他的呼吸，第一次，在这个病重的女人面前，停窒了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