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死寂如墓,只有墙上电子钟在跳秒。
王副市长胸口起伏,铁青的脸上那双眼眯得如同两柄手术刀。
他忽然嗤笑一声,指节重重敲在桌面,却不是对着李芮,而是转向了脸如白纸的郑强。
“郑院长,仁圣,还是你仁圣医院的仁圣。”
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表是死的,两点是死线!”
“人送不过去,就是你这院长没本事!”
“责任就是你的!”
“大局当前,懂不懂什么叫特事特办?什么叫…事急从权?!”
话掷地有声,砸在郑强心尖上。
是开刀,却故意绕开了李芮这块硬石头,刀锋淬了毒,全指向郑强这只被逼上墙角的软柿子。
郑强喉咙里“嗬”地一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冷汗顺着太阳穴滚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省府大院。
刘副书记桌上那部手机又响了。
尖锐短促,如同催命咒。
“…陈医生?”
“刘书记!”
电话那头陈珊的声音平淡无波。
“没事,只是想问问……”
“您昨天在会上提的那个‘新型医疗资源区域协同调度模型’,逻辑推演里的节点变量设定,核心约束函数是二次还是三次?”
“我总觉得线性规划在这里边界约束太硬,资源弹性不足。”
刘副书记浑身一僵,大脑一片空白。
资源协同调度模型?
约束函数?
昨天会议上他确实为了转移话题提过一嘴!
此刻却被这疯子用来折磨自己!
他拼命想挤出个专业回答,声音卡在喉咙里,憋得脸通红。
“……陈医生,这…这模型还在内部研讨,具体技术细节……我让经研中心负责人给您回电汇报?”
“不必麻烦了,随口聊聊而己。”
“模型总是服务于人的。”
“资源…也是一样。”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却像巨石砸进刘副书记心湖。
“对了,我新到一批黑茶,金花璀璨,下次带给您尝尝?”
“提神醒脑。嗯,就这样。”
“咔哒”,电话断了。
忙音响着。
刘副书记像被抽了脊梁骨,在座椅里,冷汗浸透了衬衫。
他抓起内线电话:“王副!市府那边磨蹭什么?!”
“两点!两点!听清楚没有?!”
“给我压!压下去!”
“拿郑强的帽子压!”
“压不住!就拿李芮的前途压!”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砸!”
“两点!人!必须到位!!”
恐惧和愤怒让他彻底失态。
王副脸色越发阴沉,几乎能滴出墨汁,他深吸一口气,再看向郑强的眼神,己全无遮拦。
“郑院长,你的医院,你做主!”
“该断则断!凌晨一点五十前,流程必须清理干净!”
“有障碍,清除它!”
郑强浑身巨震。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
他慢慢低下头,从公文包内袋里,极其缓慢地取出了一份薄薄的文件。
他将其推到会议桌中央。
那是《仁圣医院特殊人事处理决定(草案)——医生李芮》。
最刺目的是“立即解除劳动合同”那加粗的一行。
郑强没有勇气看李芮,只是死死盯着文件右下角空白的签批处。
“李…李医生…院党委…对你在专业上的坚持,深表感谢…但贺临患者的转诊…关系重大…院方经综合考量,决定…调整你的岗位安排,即时生效…不再担任贺临的主治医师职务…由孙主任…接手…”
孙主任?
一个早己被陈珊“拜访”过的科室副主任!
传闻他上个月女儿出国留学的担保函……
“开除我?”
她没有暴怒,没有争辩,目光越过那份决定,首射郑强发抖的眼。
“能开除一个医生的执业证书吗?郑院长。”
她忽地笑了一下,嘴角弧度冰冷。
“吊销不了我的医师执照,我就还是贺总病历上签字的人。”
“贺总的每一份病程记录,都写着我的名字!”
“每一份治疗方案更改的医疗文书,都需经我许可才能生效!”
“院长的行政命令,有本事现在就修改全市所有医院电子病历系统的锁定权限?!”
“或者让警察来撬开我的手,按着我在放弃告知书上画押?!”
“用警棍逼我写交接?!”
字字如钉,钉死了逻辑的死角。
病房外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护士眼眶瞬间红了。
王副市长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妈的,这女人!
“强词夺理!阻挠重大科技攻关!有你哭的时候!走!”
他带着一脸狗血的头和秘书,拂袖而去,把一屋子令人窒息的压力和那块滚烫的铁板,彻底烙在了郑强背上。
VIP病房。
贺临躺在一身冷汗。
外面的惊涛骇浪,隔着门缝一丝不漏地涌入他的耳中。
那些争执,那些强权的倾轧,郑强屈辱的签字声…
他清晰地感知着一切!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十一点。
会议室。
“……李医生……算我…算我求你了…时间……真的快到了……让开吧……”
李芮的脚步声始终钉在门外,如同磐石。
贺临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尽管没有太大力量,但那微末的触觉传递上来时,带来一丝清晰的锐痛。
他不能!
他不能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
任由他们把自己拖进那个充满血腥的实验室!
实验室那三个儿童惨白的脸和头上密密麻麻的电极闪过脑海!
他必须撑住!撑到!
黑暗!撑到灵魂挣脱的时刻!
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