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3号实验体那双轻微颤动的睫毛上。
杨峰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刚才的异常电磁脉冲…强行刺激了她近乎死寂的神经丛?产生了虚假的苏醒信号?”
林薇下意识地反驳,眼睛紧盯着监测屏上刚刚平息下去的异常波形。
“那之前的θ波转α波呢?生理指标伴随那一下波动!还有那声闷哼…不像是无意识发声。”
操作间厚重的隔音门无声滑开,陈珊冰冷的声音切了进来。
“假性觉醒。脑干受强电磁冲击后的应激痉挛反应而己。”
她步伐精准地走到3号床边,指尖冰凉地首接翻开了小女孩的眼睑。
眼珠依旧灰白,毫无焦点,之前的颤动仿佛只是错觉。
“记录峰值数据。”
陈珊收回手,对着杨峰,语气不容置喙。
“尤其是模拟接收器失效前0.5秒的信号光谱和3号原始脑电波的耦合图谱。能量对冲节点的确切位置和形态特征,给我找出来。”
杨峰如蒙大赦,立刻扑向操作台调取数据备份。
林薇也匆忙记下小女孩此刻的生理参数。
陈珊却转向实验舱方向,隔着厚厚的玻璃,目光落在里面悬浮在营养液中、正被动接收过量电信号刺激的7号实验体组织切片上。
惨白灯光下,组织块微微收缩舒张,如同濒死的心跳。
“强度还是不够…不够纯粹…”
陈珊低声自语,灰褐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7号…仁和私立…”
她低声重复,脑中突然闪过一份被忽略的报告——
关于云城所有近半年恢复显著或具有特殊研究价值的植物人案例。
其中一个名字被着重圈出。
贺临,仁圣医院,深度昏迷三个月后苏醒,被其主治医生李芮对外宣称“医学奇迹”,拒绝一切外部会诊与合作研究。
一份贺临早期睁眼时的公开脑电资料图谱被迅速调出,投射在主屏幕上。
陈珊的指尖在操作台光洁的界面上滑动,将7号实验体挣扎时的爆发数据图谱叠加上去。
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对比。
几分钟后,杨峰惊愕的声音响起。
“珊…珊姐?算法分析显示,7号‘回响’频谱的深层频率结构,与仁圣贺临睁眼初期的自发脑波关键相位节点…吻合度达到67.8%!远超其他所有实验体!”
陈珊的指尖停在屏幕中央,那个高频、暴烈、顽强抵抗的峰值点上。
她的嘴角拉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巧合?他的躯体里,是不是藏着一个正在剧烈挣扎的灵魂?”
“准备转运申请,最高优先级医疗协作程序激活。目标:仁圣医院VIP病区,特级护理对象,贺临。”
“理由:仁济生物针对复杂性神经损伤患者提供突破性神经刺激与再生技术支持。签单给我署名,‘特邀国际脑神经研究中心顾问’身份。”
仁圣医院,凌晨00:00
血判官站在病房角落。
夜晚赋予的自由像流动的风,但他的感官紧紧锁在对床躯壳的细微回馈上。
这绝不是梦境。
每一次灵魂归位,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肉体在缓慢复苏。
还有三次…或者更少,他就能完整夺回控制权。
走廊外传来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刺耳。
血判官穿透墙壁,来到走廊。
李芮正疾步走向医生值班室,背影在廊灯下拉得很长。
她的手机屏幕幽幽亮着,上面显示着“仁济陈珊”的来电提醒,但她没有接听。
血判官紧随李芮进入值班室。
她立刻反锁了门,打开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份刚刚推送过来的加密电子文件——
抬头正是仁济生物制剂厂的烫金徽标,主题:“特级神经修复项目合作邀请函暨转运预案建议书,贺临先生”。
文件措辞严谨专业,罗列仁济先进的“神经脉冲重塑技术”和“定向神经干细胞促醒方案”,宣称有“极高成功预期”,末尾附陈珊那个唬人的头衔和邀请贺临“即日转往仁济接受深度评估与定制化治疗”的建议。
下方,是另一个文件窗口,搜索栏里显示“仁济生物制剂厂陈珊背景调查”。
弹出的词条只有冰冷的慈善捐赠新闻和几篇署名陈珊、刊登在尖端生物医学期刊上的论文摘要。
没有污点,没有疑云,只有强大背景和完美履历堆砌的铜墙铁壁。
李芮的脸在蓝光映照下半明半暗。
没有任何犹豫,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一封措辞强硬的回执邮件在她笔下生成。
致仁济生物制剂厂陈珊女士:仁圣医院神经外科团队感谢贵方对贺临先生病情的关注。
鉴于患者目前病情稳定且在持续恢复中,我院拥有完备、专业的诊疗方案与资源,现阶段不考虑任何外部机构介入或转诊安排。
所有病情信息及治疗方案属患者隐私及本院医疗范畴,恕无法向第三方提供。
特此函告。
李芮医生。
邮件发送成功。
李芮靠在椅背上,手指用力捏着眉心,疲惫深处是岩石般的决心。
贺临的恢复是她倾注了全部专业心血的结果,是她对抗整个黑暗世界的唯一灯塔。
陈珊?
不过是个意图半路摘桃子的投机者。
她的战场,在医院走廊,在重症病房,在她坚守的专业底线之内。
血判官静静的站着。
李芮的抗拒在他意料之中,甚至让他的魂体掠过一丝不合时宜的“温暖”。
这个女人,是他回归人类世界唯一的锚点。
但他同时也看到了那张电子函件背后透出的、名为陈珊的巨大阴影。
她在深夜送出邀请函,姿态强硬,时间卡得如此精准,不是请求,是某种程度的宣告。
地下实验室,凌晨00:21分
“拒绝?”
陈珊听完耳机里属下的汇报,只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涟漪,甚至没从那排闪烁的低温培养罐上移开目光。
罐里灰白色的脑组织片在淡蓝色营养液中浮沉。
“她首接封死了所有可能性。邮件抄送给了仁圣院长。”
电话那头声音小心谨慎。
“很好。”
陈珊唇角微动,像在品尝某种预设中的苦涩。
“意料之中。一个尽职的医生,一条固执的看门狗。”
“既然无法通过‘邀请’,那就准备开启‘应急协作’通道。”
“通知刘主任(卫生部门实权人物),让他把我们的学术支持资质和那几份‘专家联名建议’文件,放上他明早八点三十分的联合质询会议程。”
“主题就用…‘重大突破性医疗技术在与准入机制下的资源调配困境’。他知道该怎么说。”
“另外,让张总(物流巨头)手下最干净的专业团队待命。”
“目标定位信息会在启动指令下达时传输。”
“地点确认:仁圣医院VIP病区。”
她切断了通讯,指尖抚过主控屏上贺临那张停留在睁眼初期的医疗档案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但那下面,可能藏着她需要撕开才能捕捉的“光”。
陈珊盯着照片,声音轻得几近耳语。
“你不给…那我只好自己来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