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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地下二层的声学实验室像个巨大的墓穴。所有墙壁、天花板都被漆黑吸波棉覆盖，吞噬一切回响，只剩下中央设备运行的低频嗡鸣在绝对寂静中扩散，压迫着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新切割塑料、电路板预热和湿泥土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实验室中央，一座模拟榆树村枯井的1:5透明亚克力竖井模型矗立着。底部模拟井泥的深褐色粘土层中心挖了个洞，连接着一条通往大型封闭水箱的管道。水箱里，一台改装的小型螺旋桨被浸泡着，螺旋桨后固定着一个怪异的银灰色金属圆筒——次声波发生器。发生器外壳有防水接口，通过粗导线连接着一个实时显示频率的声谱分析仪。浑浊的水流在水箱管道里汩汩流动。
潘擎半跪在模型基座旁，左侧义肢的金属承重杆在顶灯下泛着冷光，为他支撑起稳固的角度。他用工具刀仔细修整着井壁亚克力模型内侧预刻好的“刮痕”凹槽形状。一个尺寸极小、带有可伸缩钢丝刷头的微型机械臂装置被小心地嵌入其中，线路隐藏。机械臂的末端，一个薄而隐蔽的电磁遥控接收器也被固定妥当。
赵明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打破了施工的静默。他快速将刚整理好的信息投射到墙上屏幕：“头儿那边传回确认：神婆供认，‘红绳辟邪’的鬼话是村长赵德贵一个月前让她散布的！赵德贵还专门要求村民必须挂‘用香灰水泡过’的红绳！那个香灰罐，技术队找到了——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香灰，混合的是鱼腥草浓汁！”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凝重：“但神婆只认传谣，抵死不说填井人皮案的事。米队让我查了宗祠工程账目，好家伙！对外宣称全村捐了二十八万修缮祖宗牌位，实际材料人工加起来开销不到五万！剩下的二十多万——飞了！工程队领款签名全是伪造的！”
几乎同时，林语薇那边也有结果。她拿着数据报告，走向正在模型旁固定最后一块亚克力板的潘擎，指着电脑屏幕显示的频谱图：“潘顾，对井水样本和红绳残留液的微量物质二次精检交叉确认。鱼腥草气味残留核心物质指向高度萃取的鱼腥草素。高浓度下对某些啮齿类和鼬科动物有显著引诱效应。榆树村后山溪流里，有稳定的水獭种群活动。”
潘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接过报告，目光在那些数据和结论上快速掠过，随即将其放在一边。他手中拿着一个灌满了深褐色粘稠鱼腥草萃取液的滴管，精准地滴入几个连接着微型水泵、通往模型井壁各处的细长微型硅胶管。液体被注入隐藏在模型井壁内部的微型空腔里，这些空腔的位置，正对着“机械臂钢丝刷装置”即将刮擦的地方。
他起身，走到连接着水箱管道的水流控制阀旁，转动阀门。
水流开始急促流动！
箱内的螺旋桨被水流冲击猛地旋转起来！水流推动着螺旋桨，通过一个精密的棘轮和曲柄连杆结构，首接带动了后端次声波发生器的内腔震动隔膜！
“嗡——！”
一声低沉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猛地从发生器里震荡出来！虽然模型是透明的、隔音的实验室环境削弱了大部分威力，但在声谱仪屏幕上，一道极其尖锐的竖线峰瞬间刺穿屏幕！频率数字在疯狂跳变后，死死钉在 19.8 Hz！
站在几米外的林语薇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脸色瞬间发白，眉头紧锁！即使隔了距离又在这个超静音实验室中，她依然感觉自己的肠胃在无法控制地翻搅！一种无源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感毫无征兆地爬上脊背！
赵明海脸色也是一变，喉结滚动着强忍生理不适。
潘擎微微皱眉，强忍着那股源于内脏深处的异样悸动（19Hz接近人眼共振频率，极易引发恐慌感），目光始终锁定在次声波发生器的频率输出读数上，像磐石般沉稳。
此刻，他启动了遥控信号发射器！
“滋…咔！”
井壁模型中嵌入的微型机械臂瞬间激活！伸缩臂探出，顶端那组密集细小的旋转钢丝刷头高速转动起来！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钢丝刷精准地嵌入井壁预制的“刮痕”凹槽内，以高度可调的力度狠狠地刮擦着沟槽边缘！
刷头刮过之处，潘擎提前注入在空腔里的鱼腥草萃取液，在强力摩擦加热和刷头挤压下，被源源不断地、粘稠地涂抹在沟槽边缘！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膻气味瞬间在实验小环境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米乐的吼声带着极致的怒意几乎撕裂所有人的耳膜，穿透赵明海手里的对讲机喇叭炸响在整个实验室！
“大爷的！跑了？！方子彤！给我把那个老巫婆揪回来！她要敢出这个村口——！！”
下一秒，对讲机被方子彤急促清亮的声音接管：“米队！陈副锁定！神婆爬她家后山小道想溜！放心！她的两条腿跑不过我西条腿！”
风声、树木被强行突破的哗啦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和方子彤冷静的指令透过对讲机混杂着传来，伴随着剧烈的喘息：“按住了！陈副！后边交给我！……神婆！你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老实点！”
方子彤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击破防线的凌厉锐气：“坦白从宽！想想赵德贵给你的那点好处，够不够你坐穿牢底？鱼腥草汁抹裤脚的味道好闻吗？！嗯？！说！你们合伙弄‘锁婴井’那套把戏，是不是为了让赵德贵偷摸搞地底下那点东西？！说！！”
“啊——！我说！我说！！是赵德贵！都是他！是他逼我的！神神鬼鬼都是他弄的！填井……填井也是他暗示我……我说！我全说！！”
神婆崩溃的尖叫混杂着恐惧和彻底投降的嘶喊，如同被撕开的破麻袋，毫无保留地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线。这嘶喊隔着对讲机，在声学实验室死寂的空气中回荡，狠狠砸在冰冷的亚克力模型、刺鼻的鱼腥味、以及屏幕上那根代表着19Hz恐惧源泉的尖锐频谱峰线上！
潘擎沉默地听着，那嘶喊像是粘稠的毒液滴入冰冷的深潭。他伸出手指，精准地关闭了次声波发生器的震动旋钮。屏幕上那根刺眼的19Hz频谱峰，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瞬间消失。
那几乎令人窒息的低频嗡鸣瞬间消散殆尽。
实验室陡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剩那井壁模型中，几道被钢丝刷新鲜刮擦出来的、涂抹着深褐色腥臭液体的沟槽，在无声地控诉着人性的贪婪与残忍。
潘擎指尖沾染的一点棕绿色鱼腥草液滴在灯光下泛着黏腻的光，刺鼻的腥气如同实体般盘旋在指尖。次声波发生器停止后的耳鸣尚未消散，神婆崩溃的尖叫仿佛还在漆黑的吸波棉墙壁间来回碰撞。
他缓缓抬起眼，视线穿过模型透明井壁内那些阴险的机械陷阱，落向窗外被霓虹灯染成暗紫色的城市天幕，某种冰冷的决断在眼底凝聚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