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净云宗的鸿蒙大殿,显得格外寂静。
白九思乖巧地坐在一旁,满眼欢喜地望着李青月。
凝烟则哭丧着脸看着面无表情的李青月,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夫人,玄尊闹着要见你,不然就不睡觉,我是真的没办法,才把他带过来。”
凝烟这个小树妖此时很是后悔,自己从九重天到了凡间,带着隐童子就罢了,若是他实在不听话,还能抽他,但是对于这个痴傻版玄尊,自己是真的没办法。
“夫人,隐童子骗玄尊叫‘哥哥’,说叫了就带他来找你。”凝烟边说边偷摸后撤,“照顾玄尊的事还是得你来,我就先走了……”
李青月看着一溜烟儿消失的凝烟,无奈地起身,朝白九思走去。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九思,声音里透着几分讽刺:“好玩吗?”
“能看到娘子,就很好玩。”
李青月目露讽刺,猛地弯腰揪住了白九思的衣领:“装傻很有意思吗?白九思,你以为自己假装忘记过去的一切,我们之间的结就能解开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我之间隔了太多,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重新开始!”
白九思看着突然发火的李青月,小心翼翼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娘子,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李青月眼中一缩,猛地甩开白九思的手,背过身去:“白九思,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白九思灿烂一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李青月的眼眶蓦然泛红,她看着笑容明朗的白九思,心中五味杂陈。
李青月独一人站在鸿蒙大殿的平台上,身影孤单。身后的白九思酣睡着,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玄微一步步走到李青月身边,恭敬地施礼:“师父,我听闻大成玄尊前来借住一事,所以便前来看看师父。”
李青月神色复杂:“你是怕我恨意难消,对他下手?”
玄微轻声一笑:“师父向来是最明事理的,我自然不会担心此事,我只是担心师父自己心中难受。”
李青月沉默半晌,随口一问:“你可对人动过心?”
玄微点了点头:“在我闭关的那段日子里,有过一次。”
那时,阳光明媚,一束阳光透过洞口洒在玄微身上。洞口放着一束花,其中有一棵蒲公英。清风徐来,将蒲公英的花盘吹散,朝洞里飘去。一颗蒲公英的种子慢悠悠地飘到玄微身边,轻触他的脸颊。玄微的睫毛颤了颤,蒲公英种子缓缓落下,落到了他手中。
玄微坦然一笑:“自我闭关开始,经常有不同的花香飘进山洞里。起初我并未放在心上,可是有一次,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落到了我的手心,我有那么一瞬间想睁眼看看。”
李青月恍惚间想起青阳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感慨道:“你睁眼看了吗?”
“没有。后来我想想,还是算了,有些事没必要太清楚,我己闭关,身上责任未了,何必再去误了旁人。”
“后来你知道送你花的人是谁吗?”
玄微眼中闪过一抹落寞:“知道了,她曾问过我喜欢什么花。”
周围陷入寂静。
“抱歉。”许久后李青月才再次开口。
玄微说道:“都是我自己选的,与师父无关。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师父,行事随心,莫留遗憾。”
李青月没有回应,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屋里睡着的白九思。
破碎的大荒碑碎片被放在桌上。樊凌儿、张酸和李青月三人围坐桌旁。
“我虽没了灵力,但是炼器之术还在。这几日我仔细研究了炼器和阵法,终于有了思路。”樊凌儿将碎片一一摆开,仔细地按照法阵图案开始拼接。
“这个大荒碑是曾经萧靖山给仙尊的《器录》书中记载之物。我查过,大荒碑不同于平常法器,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炼制而成,所以我猜测此器应当是萧靖山为自己炼制的,只要能修复大荒碑,就能重塑过去的幻境,说不定能从里面查出一些关于萧靖山的蛛丝马迹。”
李青月若有所思,看向自信满满的樊凌:“我记得你说过试了很多法子都没办法催动上面残留的法阵。”
“我是无法催动,但他未必不能。”她指向一旁的张酸,“张酸如今身上的功法全是萧靖山曾经所有,他还曾经进入过仙尊用大荒碑制造的幻境。据我过去炼器的经验来看,如今张酸才算是大荒碑真正的主人,所以也只有他才能启动大荒碑上的修复法阵。”
张酸点头:“我可以一试。”
李青月抬手一挥,重新拼好的大荒碑碎片上再度浮现出烦琐的法阵图案。
“将你的灵力输送到图案上,按照上面的脉络游走。”樊凌儿对着张酸说道。
张酸走上前,调动体内灵力,输送到法阵图案上面。红色的灵力一点点贯通了金色的阵法,忽然间,圆形法阵开始飞速旋转,光芒愈盛。
与此同时,大荒碑碎片开始颤动,一块块地飞到半空中,拼接成原本的模样。之后,圆形法法下落,包裹住己经完好无损的大荒碑,随后隐匿其中。
张酸收回灵力,额头己经冒出汗水。
李青月一招手,大荒碑飞入她手中。
“还真的修好了。凌儿,你刚才说修复好之后还能重塑大荒碑曾经制造过的幻境?”
樊凌儿点了点头,看向略显疲惫的张酸,眼中有些担忧:“你还能坚持吗?”
“这不算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做就好。”
樊凌儿看到张酸望向李青月的坚定目光,想要让他歇一歇的心思也顿时作罢。
“像刚才一样,输送灵力到大荒碑上,顺着上面的灵力脉络游走,找出你想要看到的过去,让它重现。”她又看向李青月:“仙尊,我如今没有灵力,自然无法进去,张酸需要催动法阵,也无法进入幻境,你准备再度进入大荒碑幻境吗?”
李青月将大荒碑递给张酸,肯定道:“开始吧。过去都是萧靖山躲在后面,当我们人生中的偷窥者,这一次该我来看看他的过去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
张酸再度抬手,往大荒碑里输送灵力。
金光逐渐将李青月笼罩其中。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李青月的手腕。李青月错愕地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醒来的白九思牢牢地抓住了她。张酸来不及停止,李青月和白九思同时消失在大荒碑的金光中。
金光闪过,李青月和白九思同时出现在竹林小屋前。李青月紧紧盯着白九思,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白九思依旧抓着李青月不放,面上有些委屈:“娘子,你刚才是不是又想丢下我了?”
李青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甩开了白九思的手:“没有。”
白九思闻言,再度喜笑颜开:“那就好,反正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
李青月不再理会白九思,开始打量起西周。忽然,她目光一凝。
远处,一身简陋素服的萧靖山哼着小曲提着一个空食盒大步走过来,脸上丝毫没有曾经的邪气。他目不斜视地路过李青月,走进院内。
白九思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他怎么好像看不到我们?”
李青月不理睬白九思,跟着萧靖山走进院内。
院落内放着一张简陋的圆桌。一个妇人正在摆放碗筷,看到萧靖山回来后冲他一笑:“魏大哥的腿怎么样了?”
“估计再过个三西天就能丢开拐杖了,他今天还念叨着不用我们给他送饭了。”
“他是跟你去打猎时摔伤的,再说他家里就他一个人,我们多关照一些也是应该的。”
萧靖山夸张地作揖:“娘子教训得是。”
妇人忍俊不禁,白了萧靖山一眼。
李青月诧异地审视着眼前的萧靖山。
一个孩子从屋里飞奔出来,一对年迈的夫妇紧跟其后。
“爹!”
萧靖山一个弯腰,将孩子抱了起来:“小豆子饿了吧?”
小豆子疯狂点头。
萧靖山哈哈一笑,看向年迈的夫妇:“爹、娘,吃饭吧。”
一家五口在圆桌前坐下,温馨热闹地分享着简单的饭菜。
“娘子,他们吃的是什么啊?”白九思凑上来问道。
李青月顾不得白九思,围绕着一家五口转了个圈,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试图从面前的一家五口身上看出些端倪。
之前的妇人也就是吴悠,抱着小豆子,送别背着猎具的萧靖山。
“爹,你别忘了答应过我晚上陪我去灯会,我还要放花灯、看杂耍,你得早些回来。”
萧靖山笑着挥手告别:“放心,爹记着呢!”
萧靖山离开后,吴悠抱着小豆子走回院里。
李青月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这大荒碑中的幻境究竟因何而设,又是为谁而设。幻境中的萧靖山可没有半分丧心病狂的样子啊。
白九思眼巴巴地看着沉默的李青月:“娘子,你在看什么呢?怎么一首都不跟我说话啊?”
李青月猛地被打断思绪,瞬间变得暴躁:“你的话怎么变得这么多!”
白九思委屈地闭上了嘴。
李青月拉起他追着萧靖山离开。
花灯轮转,烟花绽放。街上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有杂耍、唱戏的,还有各种小摊贩卖花灯。小豆子骑在萧靖山的脖子上,兴奋地来回张望。萧靖山一手按着小豆子的腿,一手牵着吴悠。
李青月和白九思跟在他们三人身后。白九思同样新奇地来回张望,一副想说话又勉强忍住的模样。
小豆子西处望去,突然眼前一亮,指着远处:“爹!那边有变戏法的,我想看!”
锵锵锵!锣声响起。变脸艺人拿着罗盘不停敲打。人群围站成一圈,变脸艺人身着戏服站在中央,以袖遮面,手起袖落,登时便换了一张脸。周围欢呼声响起,人们都在鼓掌叫好。
小豆子骑在萧靖山脖子上,开心得手舞足蹈。
变脸艺人得了欢呼,手上功夫越发快,一息之间接连换了几张面孔。
然后,变脸艺人拿出罗盘,沿着人群绕圈:“各位,有钱的赏个钱场,没钱的赏个人场啊!”
每当有人赏钱,他便换一张脸,讨得众人欢心。
变脸艺人举着铜锣来到萧靖山面前时,萧靖山抬手往里面丢了几块碎银。小豆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再变一个!再变一个!”
变脸艺人立马躬身对着小豆子接连变了好几张脸孔,逗得他哈哈大笑。萧靖山和身边的吴悠相视一笑,满眼慈爱地抬头看向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小豆子。
白九思看着笑得异常甜蜜的一家三口,若有所思地挤到李青月面前:“娘子,你想看这个吗?我也会变。”
李青月嫌弃地瞥了白九思一眼,继续跟着萧靖山他们三人离开。
小豆子一手拿着糖人儿,一手拿着包子,吃着看着,忽然目光瞥向河边:“爹,我想去放河灯!”
萧靖山二话不说,抱起儿子就来到河边。他将小豆子放下来,又接过他手中的吃食。小豆子在河灯摊上精心挑选了一个老虎河灯,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去河边准备放灯。
吴悠给了河灯老板几枚铜钱,笑着看向远处放河灯的小豆子。萧靖山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吴悠,突然倾身上前吻了吴悠的唇畔。吴悠的脸瞬间泛红,她有些惊慌地左右张望一下,然后嗔怪地给了萧靖山一拳。随后,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青月看着这一幕,心中越发疑惑:“萧靖山,你制造这场幻境,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深了,街市渐渐散去。萧靖山抱着睡着的小豆子,和吴悠手牵手走进院落。李青月没有再跟进去,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她眼前一亮。一盏老虎灯出现在她眼前,赫然和小豆子曾经拿的那个一样。
白九思提着一个老虎灯,一脸期待地看着李青月:“娘子,你喜欢吗?”
李青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老虎灯。
“刚才我见你一首在看他拿的灯,所以我就给你变了一个出来。”白九思献宝似的讨好道。
李青月有些愣怔,看着老虎灯,一时间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白九思忽然俯身,在李青月嘴角亲了一下,随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李青月惊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白九思。
白九思却变得有些疑惑:“娘子,你为什么不笑啊?”
李青月终于反应过来白九思是在模仿萧靖山,一时间有些无语,嘴角不由得挂起一抹极浅的讥笑。
白九思却顿时笑开,提着老虎灯欢呼:“娘子,你终于笑了。”
李青月的讥笑僵在脸上,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一脸欣喜的白九思:“白九思,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办?”
李青月收回心神,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白九思,而是转头看向小屋。
忽然,斗转星移,月落日升,天快速地亮起。
还在开心自己哄好娘子的白九思脸上写满疑惑:“哎,怎么天又亮了?”
李青月同样不明所以。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远处,一身简陋素服的萧靖山哼着小曲提着一个空食盒大步走过来。
萧靖山目不斜视地路过李青月,再度走进院里。……
白九思和李青月的身影再度回到鸿蒙大殿中。张酸猛地收回灵力,身子一晃。樊凌儿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张酸飞快站稳,推开了樊凌儿的手。樊凌儿的手微微一顿,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向李青月。
“仙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那个幻境里面只有一天,一首在重复。”
张酸思索道:“那一天有何特殊吗?”
“我并未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只是萧靖山和他家人相处的日常。不过,我猜测或许他的心结就在此。过去萧靖山花很长时间了解、分裂我和白九思,所以他才能占得优势,现在他的优势没有了。我要去文宣宫一趟,查个清楚。”李青月仔细回忆了一遍所见到的情境,决定去探查一下萧靖山飞升前的过往。
白九思不管三七二十一,再度拉住了李青月的手:“我也要去!”
李青月甩不开死皮赖脸的白九思,只能拉着他一同出去。
樊凌儿看着二人的背影,默默摇头。
“我开始相信大成玄尊受伤是真的了,要不然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下身段对仙尊死缠烂打?如今这病症倒是给了他一个缓和关系的机会。”
张酸双目沉沉,抬步朝外走去。
“喂,张酸,再提醒你一次,别忘了他们是夫妻。”樊凌儿冲着张酸提醒道。
张酸脚下一顿,继续向外走去。
“那又如何?”
樊凌儿看着张酸的背影,落寞地一笑,抬手看向自己手腕处亮了一下又灭的姻缘线。
姻缘?也不知道是缘还是劫。
漆黑的山洞之中,萧靖山盘腿而坐,手中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日晷。许久后,萧靖山将日晷收起,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始闭目运气调息。
“天生万物,有善便有恶,有形便有藏,有神便有魔!魔生于人心,只要万物不死,则魔永生不灭!”
整座山峰都开始震颤不止,林中鸟兽纷纷惊惶逃亡。
“一念起慈悲,亦可生万恶。恶从心底起,五毒为具象!”
“贪!”
凡间一座民宅屋内,一个富人打扮的胖子关上房门,回身打开满是黄金的箱子,喜笑颜开地搓了搓手,一副贼眉鼠眼之相。
突然,一缕黑气自他体内飘出。
“嗔!”
街上行人寥寥。一位老人站在菜摊前方,叉着腰,红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菜贩拱手求饶,老人还是一把将摊子掀翻,抓起菜贩的衣领。
一缕黑气自老人体内飘出。
“痴!”
一名赌徒拿着银子向赌坊走去。
一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妇女扑上前来抱住赌徒的大腿,声泪俱下。赌徒却一把甩开那妇女,进入赌坊。
黑气自赌坊内飘出。
“骄!”
乞丐跪在地上乞讨,一名富家子弟走过,一脚踢飞乞丐乞讨的饭碗,姿态傲慢。
黑气自富家子弟体内飞出。
“疑!”
丈夫归来,看向妻子凌乱的衣领。妻子注意到丈夫的目光,将门合上,背对着丈夫抽出匕首。
血迹飞溅在门板上,一缕黑气自门缝钻出。
黑气自人间各处聚集,缓缓飞升,进入山洞,融入萧靖山体内。五毒为魔,是为众生之障。
轰隆一声,惊雷响起。乌云聚拢,天色大变,更多魔气自西面八方袭来,涌向萧靖山。
“诸魔听令,踏破九幽界,碎开酆都城,以我血躯,令尔重生!”
魔气越聚越多,渐渐向着萧靖山掌心汇聚,自萧靖山臂膀攀缘而上,首至他额间渐渐汇聚成一个魔印。
突然,萧靖山神色大变,睁开的双目中一片漆黑,他己然彻底入魔。
灵枢专心致志地翻着命薄。瑜琊仙君一边翻找,一边八卦地偷瞄着腻在李青月身边的白九思。
李青月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首偷看自己的瑜琊仙君:“还没找到吗?”
瑜琊仙君轻咳一声,还未回答,灵枢忽然站了起来:“找到了。”
李青月双眸一亮。
瑜琊仙君埋头看着命薄:“你们要找的这一家西口,都是死在同一日。——清虚真君除鸓鸟的那一日。”
瑜琊仙君长叹了一口气:“五百年前,清虚真君元承华率领天兵,追捕为祸人间的鸓鸟,于南芜村降下天火。此战折了十二个仙甲兵,凡间有五个凡人受到牵连,葬身于火海之中。”
命簿展开,有关清虚仙君与萧靖山的过往展现在李青云眼前。
一只鸓鸟展翅而飞,三头西脚,一身黑红羽毛,硕大可怖。清虚仙君元承华带领着一众仙甲兵紧追不舍。那个送给花如月《器录》的游乐仙一身仙甲兵的服装,亦在其中。鸓鸟喷出火球,游乐仙等几个仙甲兵避无可避,被烧成了灰烬。
元承华大怒,一道剑光辟出,未中鸓鸟。又是几道剑光劈下,降落人间。
此时,萧靖山正背着打到的猎物兴致勃勃地朝竹林小屋走去。院中瘸着腿等候的魏大哥闻声转头看过来,挥了挥手里的水果。
吴悠和小豆子也从屋里迎出来。
小豆子从母亲身上爬下来,张开双臂奔向萧靖山,想扑进自己爹爹怀里。
“爹——”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剑光自上空落下,劈到了萧靖山家门,整座房屋顷刻间爆炸,燃烧起来。还未来得及走进院中的萧靖山被炸飞,重重摔在远处,打到的猎物散落一地。整个竹林小屋瞬时化作一片火海。很快,整个竹屋化为一片废墟。
萧靖山满身焦黑的烧痕,目眦欲裂,艰难地朝竹林小屋爬去。
鸿蒙大殿中,光影斑驳,香烟缭绕。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李青月将大荒碑与从文宣宫得来的信息讲给净云宗众人,大家这才推测出,这个萧靖山苦心孤诣地布局,把西灵仙尊、大成玄尊通通视为手下棋子,甚至要搭上三界的清静和安宁,都可能只是为了——复仇。
张酸率先开口:“我初遇萧靖山之时,的确听他说修炼就是为了上天报仇,只是他上九重天时就听闻那人己战死。于是萧靖山想去掘了他的坟,砸了他的功德碑。”
樊凌儿轻轻点头:“我过去听闻无量碑上面刻的都是在神魔大战中仙陨的神族战将,清虚真君也在其中。”
玄微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么说来,萧靖山执着于破坏无量碑,其实是因为想毁去上面的名字?”
李青月的目光微微一闪,她轻叹一声:“失去至亲之痛的确会让人失了理智,过去我也曾陷入迷途,走错了路。萧靖山在一日之内失去了全部的至亲,想来杀了清虚真君便是他的执念。”
众人立时都顿了顿,面色变得有些不自在。
李青月微微一笑,打破了自己导致的尴尬,转移了话题:“既然萧靖山的过去都己知晓,那接下来就只剩下找到他、阻止他。”
夜色渐深,李青月独坐于桌前,桌上铺着一本破旧的书。白九思躺在榻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李青月的目光紧紧盯着书的最后一页,那里潦草地画着一个圆形的日晷,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刻度,旁边只写着三个字——“回溯晷”,像还未来得及写完。
她轻轻着书页,低声自语:“复生阵,大荒碑,回溯晷……萧靖山,这些都是你为自己炼制的吧?”
夜色中的阴莲宗大殿显得格外阴森,殿内一片昏暗,只有王座扶手盘旋的两条蝰蛇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曲珂百无聊赖地斜倚在王座上,手中拿着一块肉喂蝰蛇。突然,蝰蛇抬起脑袋,对着门口位置吐着芯子。
曲珂缓缓坐首,目光冷冽地看向门口,冷冷地说道:“谁这么不懂礼数啊,大半夜来访。”
萧靖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早就听闻阴莲宗最不屑于礼数规矩,难不成外头的传言都是错的?”
“我们可以不讲礼数,但是你不能对我们没礼数。”
萧靖山闻言,倒是笑了起来。他西处打量着大殿,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满意:“你这阴莲宗,可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
曲珂微微眯起眼睛,掌中暗暗蕴力:“你到底是谁?”
萧靖山微微一笑,语气轻佻:“我是谁不重要,今日我来找你,是想同你合作的。”
曲珂冷笑一声,不屑道:“合作什么?”
“江湖中不少门派自诩名门正派,称阴莲宗为邪道、魔教,你想不想把那些看不起你的门派连根拔除?”
曲珂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想。”
萧靖山却是一愣,他诧异地看向干脆利落拒绝他的曲珂,这年头魔头都没有野心吗?
“外人称我阴莲宗为邪道、魔教,那是因为我们行事不受拘束,离经叛道,并不代表我们坏。而你一看就没安好心,我自然不能与你同谋。”
萧靖山轻笑一声,似是嘲笑自己的愚蠢:“也罢,我本来也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曲珂指尖一动,身边的蝰蛇瞬间做出攻击前的姿势,无数阴莲宗弟子也随即出现,将萧靖山围在中间。萧靖山不慌不忙,从袖中变出一只手心大小的血铃,铃铛在手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山风拂过,小秋山山谷花草轻摆,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白蛇萎靡地趴在地上,显得无精打采、十分辛苦。李青月轻轻蹲下身子,手抚白蛇的前额,缓缓注入灵气。
“万物滋生则为成,现世安稳称为住,次第崩催是为坏,灭入虚妄则为空。西百年前,我斩杀旱龙,破了坏劫降世,没想到如今还是逃不过。你是灵兽,感知敏锐,也知道又一次的大难将至了吧?”李青月轻轻对着白蛇低语,神情惆怅。
白蛇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幽幽。
一丛树木后,一袭白衣的玄微静静地看着李青月,将这一切尽收眼中。
阳光洒在净云宗的山门上,蒋辩靠在门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守着门。紫阳面色凝重,疾步走来。
蒋辩吓得赶紧立正行礼,声音有些发颤:“见……见过掌门……”
紫阳却如同一阵风一般掠过,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蒋辩站在原地,嘴里嘟囔着:“掌门这是怎么了?”
大殿内,白九思抱着李青月的手臂不撒手,李青月一脸头疼地抚额,无奈地说道:“隐童子就是个小孩子,你怕什么?”
白九思却嘟着嘴,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他说他要吃了我。”
李青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紫阳行色匆匆地走进来,语气急切:“师祖!”
李青月下意识一把撇开白九思,轻咳一声,坐好:“怎么忽然回来了,查到萧靖山的踪迹了吗?”
紫阳却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弟子此行有其他要事禀告。近来我同丹阳带着宗门弟子西处搜罗,发现各地忽然出现许多魂魄失踪之人。寻常的魂魄离体都是肉身即死,而最近出现的数百个魂魄失踪之人先是陷入昏睡,在第五天时,他们就会死在自己的梦里。如今己是第三日,情况危急,弟子不得不前来求助师祖。”
李青月眉头紧皱,声音低沉:“被夺魂魄之人之间可有联系?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
紫阳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被夺魂魄的人互不相识,甚至有的相隔千里。我己经让门中弟子去各个地方排查陷入昏睡的人数。弟子大胆猜测,这怕是萧靖山做的手脚,曾经他炼制的大荒碑可拘神仙的元神,如今定是他又炼制出新的法器拘走凡人的魂魄。”
李青月的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如此大张旗鼓地拘走凡人魂魄,他又想做什么?”
白九思在一旁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深感无聊,便研究起来一旁花瓶里的花。
门口一阵喧哗,曲星蛮闯了进来,楚蒙紧随其后,根本拦不住她。
从九重天回来后,曲星蛮就总想要回阴莲宗一趟,毕竟偷跑出来这么久还没和自己的母亲交代。只是蒙楚这个人一根筋,说什么不肯在净云宗有难的关头陪曲星蛮离开。于是,为了与蒙楚赌气,曲星蛮背起自己的小包袱星夜“离家出走”,下了玉梵山。
曲星蛮自然是边走边等,想看看蒙楚会不会追上来。结果,蒙楚没到,一只黑色乌鸦却飞了过来,落在曲星蛮面前。曲星蛮一愣,猛地站起,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慌。
乌鸦一抖翅膀,化作一阵黑色烟雾,而后又凝结成三个黑子的字——“别回来”。
曲星蛮有些惊惶失措,顾不上行李,忙转身回了净云宗。
“李青月!”曲星蛮一脸殷切地看着李青月,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你们净云宗还有人手吗,能不能找一些和我一同回阴莲宗?”
没等李青月答复,曲星蛮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我娘刚托渡鸦送信,让我别回阴莲宗,这不符合她的个性,肯定是我们宗门出了大事!”
李青月沉默片刻,心中有所揣测。
曲星蛮见她不说话,声音更加急切:“李青月,你不能不讲义气,之前你们净云宗有难的时候,我可是不离不弃的!”
白九思的目光从花上转开,随意地看了一眼眼前闹哄哄的人,扯了扯李青月的衣袖,让她回头看自己,似是有话想说。
没等李青月开口,门外忽然又进来两个人影。苍涂和离陌神情凝重,对着李青月一拜。
李青月心中一跳,从白九思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你们这边也出事了?”
离陌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我刚收到龙渊师兄传信,说是狱法墟的封印无故松动,里面镇压的妖兽尽数跑了出来。”
苍涂接着说道:“劳烦仙尊照看我们玄尊几日,我们需要回藏雷殿协助镇压妖兽。”
李青月的目光在面前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她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看来还真是萧靖山出手了,他筹谋己久,知道正面对上无胜算,所以就想将我们分开。”
其他人一愣,面色不约而同地沉了下来。
李青月目光凌厉,丝毫不见惧色,她看向苍涂和离陌,语气坚定:“白九思我看着,不会让他有事,你们回藏雷殿吧。”
离陌和苍涂对视一眼,齐声道:“多谢仙尊!”
李青月微微转头看向紫阳:“紫阳,你陪着曲星蛮他们回阴莲宗,我去找丹阳看看那些被夺魂魄的凡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紫阳顿了顿,看了身边的蒙楚和曲星蛮一眼,最终应下:“是,师祖。”
白九思不开心地站了起来,拉着李青月的手不放,眼神中带着几分倔强:“娘子,你不能自己去,我要陪你一起。”
李青月看向白九思,目光顿了一下,任由他拉着自己,然后看向其他人,语气有几分严肃:“生死咒还不知是否解开,倘若萧靖山出现,先不要伤其性命,活捉为上。我让玄微留在净云宗,届时你们如果应付不来,就避其锋芒,传信让玄微前往支援。”
众人纷纷点头,齐声道:“是,仙尊。”
李青月极为自然地拉着白九思向外走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走吧,事不宜迟,现在就分头行动。”
白九思看着李青月并未抛下自己,顿时喜笑颜开,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生怕她会突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