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堂B栋303的暖气开得跟不要钱似的,烘得人昏昏欲睡。
窗外是西北冬天特有的铅灰色,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徒劳地抓挠着天空。
阶梯教室里弥漫着期末周特有的、混合着油墨、汗水和绝望的窒息感,浓度高得能滴出水来。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叹息和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周明远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试卷上那行“论述透射电子显微镜(TEM)在纳米材料表征中的应用及局限性”,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TEM的高能电子束轰过一样,一片空白。
材料化学专业的《材料分析》,挂科率常年稳居院系榜首,是无数材料狗的噩梦。他烦躁地用笔杆戳了戳试卷,留下一个无意义的墨点。
旁边座位的哥们儿正绝望地薅着自己那头本就岌岌可危的卷毛,后排传来女生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吸气声。
讲台上,监考的孙教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声音平板地宣布:“还有最后三十分钟,大家抓紧时间检查。”
周明远心里哀嚎一声,三十分钟?给他三年他也弄不明白那些该死的衍射花样和晶格常数!
他认命地低下头,试图在最后关头从复杂的图表里再榨出几分可能性,心里盘算着考完是去二食堂抢限量红烧肉,还是回宿舍裹着被子打游戏。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生锈的钢锯猛地锯断了紧绷的神经,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窗外沉闷的空气。
那叫声尖锐、惊恐,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硬生生扯断。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更多的尖叫、嘶吼、混乱的奔跑声和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沸腾的潮水,猛地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里涌了进来。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包括讲台上刚摸出手机的孙教授,都愕然地抬起头,齐刷刷望向窗外。
周明远离窗最近,他下意识地侧过身,把脸贴近冰冷的玻璃。
窗外灰白的天光下,林荫道上上演着地狱般的景象。几个扭曲的人影正在狂奔。跑在最前面的一个男生,穿着件辨识度极高的亮黄色潮牌羽绒服(周明远依稀记得这哥们儿是篮球队的),脚步踉跄,突然被身后一个穿着深灰色北面冲锋衣、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的人影猛地扑倒在地!
那“人”没有一丝犹豫,张开嘴就朝着男生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动作粗暴得如同饿极的野兽。
不是打架,不是争执。
是赤裸裸的、原始的撕咬!温热的红色液体在冰冷的灰色水泥地上迅速洇开,刺目得惊心。
被扑倒的男生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而那个“深灰色北面”抬起头,脸上糊满了粘稠的暗红,喉咙里发出满足又饥渴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珠没有任何焦点,只剩下纯粹的、对血肉的渴望。
“卧槽!!” 教室里,一个男生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血!好多血!” “那……那是什么东西?!咬人了!” “快报警!!”
死寂的考场瞬间被恐慌的浪潮彻底淹没。桌椅被慌乱起身的学生撞得东倒西歪,试卷像雪片一样飞散,笔袋、水杯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孙教授脸色煞白得像他手里的粉笔,他冲到窗边,只看了一眼,身体就剧烈地晃了一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别慌!都别慌!”他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待在教室!锁好门!我……我联系保卫处……” 他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手机。
然而,更恐怖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呼喊。
“嗬……嗬……”
低沉、含混、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嘶吼声,伴随着沉重而疯狂的撞击,猛地砸在教室厚重的防火门上!
咚!!!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门框都震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那扇印着校徽、看起来颇为坚固的防火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谁在外面?干什么!!”孙教授捡起手机,对着门外厉声喝道,声音里的恐惧彻底压过了威严。
回答他的,是更加疯狂的撞击!咚!咚!咚!那不是一双手在砸门,是好几具身体在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力气冲撞!
门板边缘肉眼可见地开始向内弯曲、变形,门锁附近的板材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向内凸起了一个骇人的鼓包。
周明远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成了冰。他猛地扭头看向后门——同样的撞击声和重叠的“嗬嗬”声也从那里传来!他们被前后夹击,堵死在303这个“考场棺材”里了!
“堵门!快把门堵住!!”靠近前门的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反应最快,大吼一声,和旁边两个男生一起,用肩膀死死顶住前门。沉重的木质讲台被几个人合力推过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死死抵住门板。
后门也有人开始效仿,用桌椅堆叠。
然而,撞击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每一次撞击,都让堵门的人身体剧烈震动,脸色惨白。那扇防火门在持续不断的猛烈冲击下,金属门框发出刺耳的扭曲声,门板上的鼓包越来越大,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
“顶……顶不住了!!”壮硕男生张文博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就在这时,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脆响!
前门门锁附近的板材,终于被硬生生撞裂出一个拳头大的洞!一只青灰色的、沾满粘稠暗红血迹和不明组织的手,猛地从破口处伸了进来!
五指如同鸡爪般痉挛着,疯狂地抓挠着空气!破碎的木刺深深扎进那只手背,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只有一些暗色的污迹。
“啊——!”一个正帮忙顶门的女生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后跌倒。
破洞瞬间被扩大!一张扭曲的脸挤了进来。是隔壁班那个总爱问问题的眼镜男!他曾经斯文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死尸般的青灰色,嘴唇外翻撕裂,露出染着暗红的牙齿,曾经戴着的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镜片碎裂。
它的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了离他最近、跌倒在地、吓得浑身僵硬的女生,充满了对新鲜血肉的、原始的贪婪。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气息的腥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教室。
“王……王明哲?!”有人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名字,随即被更深的、冰窖般的恐惧淹没——这绝对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王明哲了!
怪物“王明哲”的头和半个肩膀己经挤了进来,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想要完全挤进教室。他那沾满污血的手,正朝着跌倒在地、瞳孔因恐惧而放大的女生抓去!距离她的脚踝只有不到十公分!
千钧一发!
周明远脑子一片空白,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眼角余光瞥见讲台旁边——那是考试前用来检查手机信号的金属探测器,长长的金属杆此刻在混乱中倒在地上,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来不及思考,身体比思维更快!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一把抄起那根沉重的、足有一米多长的金属探测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也带来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去你妈的期末考!” 周明远怒吼一声,也不知道是骂试卷还是骂这操蛋的世道。他双手紧握探测器,像握着一根简陋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挤在门洞里、正试图抓向女生的怪物脑袋,狠狠地捅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