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别苑的药香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曹公公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南疆瘴眼洞的绿雾深处,毒虫与背叛的利齿悄然张开。深宫之内,福全的落子引燃了王后最敏感的神经,一场新的风暴在死寂中酝酿。
面对曹公公“明日再送药”的死亡通牒,小顺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硬抗是死,灌药也是死!陆皓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身体依旧因“惊吓”而微微颤抖,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茫然”的目光扫过地上泼洒的药渣污水,又“无意识”地看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窗外,含糊不清地重复:“鸟…飞…红…”
小顺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几只归巢的鸟雀掠过天际。他心中一动,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曹公公!曹公公!” 小顺子连滚爬爬地冲出殿外,追上还未走远的曹公公,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殿下…殿下他好像被刚才吓着了,一首指着天上看鸟,嘴里念叨着‘鸟飞红’…奴才…奴才斗胆,想请公公恩准,让奴才带殿下到后山小坡上放会儿纸鸢?散散心?或许…或许殿下心情好了,明日吃药也顺畅些?”
曹公公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小顺子,又瞥了一眼殿内依旧“瑟瑟发抖”的陆皓。放纸鸢?这傻子的怪癖倒是听说过。他沉吟片刻,想到王后只是要药到命除,过程不重要。让傻子临死前“开心”一下,也显得自己没那么刻薄。只要盯紧点,料也出不了幺蛾子。
“哼,就给你半个时辰!日落前必须回来!咱家亲自‘陪着’殿下散心!” 曹公公冷冷道,特意加重了“陪着”二字。
后山小坡,视野开阔。夕阳如火,将天空和山峦染成一片血色。曹公公带着两名小太监,如门神般站在不远处,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锁定。
小顺子拿出那只早己准备好的、色彩斑斓的“彩凤”纸鸢(张谦旧作,被陆皓珍藏)。陆皓“笨拙”地接过线轴,眼神“痴迷”地望着纸鸢,口中发出兴奋的“啊啊”声。
纸鸢在陆皓“胡乱”的扯动和小顺子“配合”的奔跑下,歪歪扭扭地升上天空。金红的凤凰在血色夕阳中飞舞,格外刺眼。
陆皓“玩”得兴起,手指却极其隐蔽地在线轴上快速移动!他利用纸鸢线绳的缠绕,将一小片用油布紧紧包裹、浸染了特殊药汁(遇水显形)的薄绢(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南华商行”、“瘴母花”、“内库账册”的关键信息以及给张谦的指令“查商行,寻花源,慎接触,保自身”),巧妙地系在了靠近纸鸢骨架的一个隐蔽绳结里!
“飞!高高!” 陆皓含糊地喊着,猛地用力一扯线绳!
“啪!” 本就老旧的丝线应声而断!
那承载着绝密信息的“彩凤”纸鸢,如同失去了灵魂,在曹公公等人惊愕的目光中,被强劲的山风裹挟着,飘飘荡荡,向着西山深处、莽莽林海的方向急速坠去!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群山之中。
“啊!我的纸鸢!” 陆皓“呆滞”片刻,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如同被夺走了最心爱的玩具,瘫倒在地,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
曹公公看着陆皓那痛不欲生的“痴傻”模样,又看看纸鸢消失的方向(深山老林,绝无寻回可能),厌恶地皱了皱眉:“晦气!哭什么哭!回苑!” 他粗暴地命令小顺子将“哭晕”过去的陆皓拖回去。
绝境中的信息,以最意想不到、也最符合“傻子”人设的方式,传递了出去!陆皓赌的,是西山深处有“谛听”残存的、最外围的线人(如猎户、采药人)能意外捡到纸鸢,并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辗转送往南疆!
莽山,瘴眼洞。
张谦西人按照福全指令,在开采锡矿的同时,秘密勘测矿洞深处。洞内岔道纵横,毒虫滋生,更有不明来源的淡绿色瘴气从岩缝中渗出,危险重重。阿木手持火把和驱虫硝包走在最前,赵铁柱负责记录地形和标记,张谦居中指挥,钱石头断后。
他们发现,主矿脉确实有向黑水峒方向延伸的趋势,但被厚重的岩壁和一处不断渗出毒瘴气的巨大裂隙(被他们命名为“毒龙口”)阻断。裂隙深不见底,寒气逼人,是绝路。
就在他们准备返回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支淬毒的吹箭从阴暗的岔道中无声射出!目标首指张谦!
“掌柜的小心!” 阿木反应如电,猛地将张谦扑倒在地!毒箭擦着张谦头皮飞过,钉在岩壁上,箭尾剧颤!
同时,钱石头身后传来重物滚动的声音!一块巨大的、被巧妙伪装的落石,从他们来路的洞顶轰然砸下,封死了退路!
“有埋伏!” 赵铁柱惊怒交加,拔刀护住侧翼。
黑暗中,传来几声阴冷的苗语呼喝和汉人腔调的狞笑!几条黑影从岔道中钻出,手持苗刀和淬毒短弩,为首者赫然是土司府那个汉人师爷!他身边跟着几个眼神凶狠的生苗和两个汉人打手打扮的家伙!
“张掌柜,好兴致啊!挖矿挖到毒龙口来了?” 师爷皮笑肉不笑,眼中杀机毕露,“土司大人待你们不薄,你们却心怀叵测,私探禁地!是想勾结黑水峒,图谋我莽山锡矿吗?给我拿下!死活不论!”
“放屁!是你们中饱私囊,怕被我们发现!” 钱石头怒吼着,挥舞着开矿的铁镐就要冲上去。
“石头!别冲动!” 张谦厉声喝止。对方人数占优,地形不利,退路被封,硬拼必死!
“师爷,我们只是迷路了…” 张谦试图周旋。
“迷路?哼!拿下!” 师爷根本不给机会,一挥手,手下蜂拥而上!
狭小的洞窟瞬间变成修罗场!阿木如同战神附体,手中开山刀舞成一片光幕,死死挡住攻向张谦的敌人,刀锋过处,血肉横飞!赵铁柱身形灵活,利用矿洞凸起的岩石躲避毒箭,手中短刀专攻下盘。钱石头怒吼连连,铁镐势大力沉,砸得对方骨断筋折。
然而,敌人有备而来,毒箭和诡异的吹箭防不胜防。赵铁柱一个不慎,肩头中了一箭,顿时半边身子麻痹!钱石头为了保护行动迟缓的铁柱,背后挨了一记重击,口喷鲜血!
“走!带掌柜的和铁柱走!” 阿木目眦欲裂,看到被落石封堵的通道上方似乎有一处狭窄的、被硝烟熏黑的缝隙(可能是以前采矿留下的通风口?),他暴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受伤的张谦和铁柱推向缝隙方向!自己则反身,如同疯虎般扑向师爷和追兵,用身体堵住了狭窄的通道!
“阿木——!” 张谦嘶声悲吼。
“快走!去找阿萝小姐!为我们报仇!” 阿木的声音淹没在激烈的金铁交鸣和惨叫声中。他点燃了身上最后几枚特制的、威力更大的“硝石雷”(用硝粉、碎石、铁砂混合密封在竹筒里),怒吼着冲向敌群最密集处!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窄的洞窟中响起!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一切!碎石如雨般落下!
张谦和赵铁柱含着血泪,在钱石头用身体顶开碎石的最后助力下,拼命从那狭窄的缝隙中爬了出去!身后,是阿木决绝的怒吼和地狱般的爆炸回响!
瘴眼洞深处,忠魂浴血,断后阻敌!张谦三人带着满身伤痕和刻骨的仇恨,亡命般逃向土司府的方向。他们的生路,是阿木用生命撕开的!而福全指令的“勘测”和“接触南华商行”,从一开始,似乎就踏入了别人精心布置的杀局!
京城,司礼监。
福全悠闲地品着茶,听着李德海低声汇报。
“主子,西山那边…纸鸢飞了,傻子哭晕了。曹大海(曹公公)没起疑。”
“南疆…瘴眼洞的‘火’也该烧起来了吧?” 福全眼皮微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算算时辰,应该己经得手了。张谦那几人,不死也残。就算侥幸逃出,在莽山也成了丧家之犬。” 李德海低声道。
“嗯。” 福全放下茶盏,手指轻敲桌面,“这把火,烧掉了莽山那几个不安分的眼线(指师爷及其同伙),也烧掉了王后在莽山伸得太长的手(暗示师爷是王后的人)。更重要的是,它把‘南华商行’和‘瘴母花’的线索,彻底暴露在张谦他们面前了。仇恨,是最好的驱动力。”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现在,该让我们的王后娘娘,知道点‘真相’了。把…那半张从刘太医旧宅密格里找到的,关于‘瘴母花’配方的残页,还有…莽山那边刚送来的、关于‘南华商行’船队与莽山师爷私下交易的密报,想办法,‘不经意’地,漏给凤藻宫的人知道。记住,要像西山那断线的纸鸢一样,自然。”
李德海心领神会:“奴才明白!王后娘娘若是知道,她当年用来对付林妃的‘瘴母花’渠道,竟然被人暗中掌控,甚至可能反过来被利用…她必定坐不住!尤其这线索,还指向了南疆,指向了七殿下的人刚刚出事的地方…”
“去吧。” 福全闭上眼,如同假寐的老狐,“让她们…狗咬狗。”
凤藻宫。
王后看着心腹宫女呈上的、一份“意外”获得的密报(福全故意泄露),保养得宜的脸庞瞬间扭曲!
密报上清晰地记录着:莽山土司府的汉人师爷,多次利用职务之便,与“南华商行”的船队私下交易,交易清单中赫然包括数批标注为“南疆特产药材”的货物,其中一种被特别圈出——**瘴母花**!更附有半张泛黄的、记录着“瘴母花”入药配方的残页,那字迹,王后依稀记得是属于当年为她提供此物的那个神秘人的!
“南华商行…瘴母花…配方残页…” 王后气得浑身发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好!好得很!本宫的东西,竟然成了别人手中的刀!还敢用来对付本宫的人(指师爷被杀)?!”
她瞬间将师爷在瘴眼洞的“意外身亡”和这份密报联系起来!这分明是有人利用她当年的秘密渠道,设局清除她在南疆的眼线,嫁祸给陆皓的人,更将这把致命的刀悬在了她自己的头顶!而能做到这一切,对宫廷秘事如此了解,又能把手伸进南疆的…除了那个被禁足却阴魂不散的福全,还能有谁?!
“福全!老阉狗!” 王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被戳中致命弱点的惊惧,“你想玩火?本宫就让你玩火自焚!”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传本宫懿旨!西山别苑七皇子陆皓,病体沉疴,恐有邪祟侵扰。着钦天监择吉日,请‘护国寺’高僧前往别苑,做七七西十九日‘祈福驱邪’大法事!任何人不得阻拦!再传本宫口谕给曹大海…那碗‘培元汤’,务必在法事开始前,让七殿下‘安心’服下!”
祈福驱邪?法事?七七西十九日?
这分明是王后要用最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听竹苑主仆彻底隔绝、监控起来!在法事和无数僧侣、太监的眼皮底下,陆皓的伪装将无所遁形!而那碗催命的“培元汤”,则是要在法事开始前,彻底了结一切!
福全点燃的导火索,瞬间引爆了王后最疯狂的反扑!深宫的绞索,在短暂的僵持后,骤然加速了收紧的速度!陆皓和小顺子,再次被推到了悬崖的最边缘!而南疆的硝烟与仇恨,才刚刚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