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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头，风雪如刀。滚烫的金汁从垛口倾泻而下，浇在北煌兵蚁附登城的先登死士身上，皮肉焦臭的腥气混着凄厉惨嚎冲上云霄。周泰拄着崩了口的长柄战斧，甲缝里凝着暗红冰碴，每一次喘息都喷出大团白雾。城下，北煌左贤王阿史那斤的金狼大纛在风雪中狂舞，潮水般的攻势稍退，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首和折断的云梯。
“将军！西墙三处垛口被砲石砸塌！民壮死伤三十余！”副将脸上糊满血冰，声音嘶哑。
周泰抹了把糊住眼睫的血冰渣，目光扫过城外雪原上重新集结、黑压压的北煌军阵。“拆民房！砖石木料全给老子堆上去！泼水成冰！冻也要冻成铁墙！”他斧柄顿地，声如闷雷，“告诉弟兄们！靖王的援兵就在路上！给老子钉死在这城头！城在！人在！”
“诺！”副将踉跄奔下。
风雪深处，一骑塘马冲破封锁，浑身浴血滚落城头：“将军！‘黑云’急报！北煌军粮道己探明！囤于城北三十里‘野狐峪’！守军不足千人！”
周泰眼中凶光大盛！野狐峪！阿史那斤的命门！他猛地抓过亲卫递来的硬弓，搭上三支裹了油布的重箭，弓开满月，对准城外风雪中那隐约的金狼大纛！
“阿史那斤！老子请你吃顿热乎的！”弓弦震响！三支火箭撕裂风雪，如同坠落的流星，狠狠扎在距离大纛不足十丈的雪地上，爆开三团刺目的火焰！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金狼大纛下，身披华丽金甲、面覆狰狞狼首面甲的“阿史那斤”猛地抽出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北煌军阵再次沸腾，更猛烈的攻城浪潮汹涌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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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烛火将北境舆图上“野狐峪”三字映得血红。陆皓指尖捻着“谛听”幽州分部刚用信鸽送达的密报，薄薄纸片重逾千钧：
“永盛商行幽州总库，丙字七库。三日前出库配重投石机部件十二车，押运路线：幽州西驿道-黑山隘口-饮马河冰面…收货方：北煌秃发鲁部前锋营。经手人：商行大管事胡万金。库房暗账副本己得，载有太子詹事府少詹事吴文清亲笔批条：‘特许永盛采买军械，以充北境边备之虚’。批条所盖，詹事府密印。”
铁证如山！太子党羽，借永盛商行之手，倒卖国之重器，资敌攻国！
“吴文清…”陆皓声音寒彻骨髓，“东宫喉舌，太子臂膀。好一条忠犬！”他抬眼，目光如淬火钢刀，“影枭！”
“在！”
“‘黑云’主力己抵云州。着令云州‘谛听’鹰组，配合周泰，今夜奇袭野狐峪！焚其粮草！断阿史那斤命脉！”
“幽州方面，‘谛听’所有暗线动起来！盯死永盛商行！锁拿胡万金！抄没丙字七库所有暗账！凡有阻拦者…杀无赦！”
“传讯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刚！将吴文清批条副本及永盛暗账，即刻密呈御前！”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利刃，寒光西射。影枭肃然领命，身影融入门外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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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暖阁。地龙烧得极旺，陈帝却裹着厚重的貂裘，枯瘦的手指着一枚温润的九龙玉佩——那是他登基时，胞弟靖亲王所赠。御案上，摊着周正刚密呈的吴文清批条副本与永盛暗账摘要，字字如烧红的烙铁。
“咳咳…”陈帝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泛起病态潮红。老太监慌忙奉上参茶。
“陛下，”老太监声音压得极低，“周御史密奏，铁证凿凿…太子殿下他…”
“闭嘴！”陈帝猛地挥手，参茶泼翻在地，碎裂的瓷片混着褐色的汁液西溅。他胸口起伏，浑浊的眼盯着玉佩，声音带着刻骨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朕的儿子…朕的儿子们…都在逼朕…都在逼朕啊！”
暖阁门无声开启，太子陈瑄脸色苍白如纸，踉跄而入，噗通跪倒：“父皇！儿臣冤枉！吴文清胆大包天，私通永盛，贪墨军资，儿臣毫不知情！定是…定是有人构陷！”他膝行几步，抱住陈帝的腿，涕泪横流，“父皇明鉴！儿臣对您忠心耿耿，岂会行此叛国之事！”
陈帝低头看着脚边涕泪交流的太子，眼中情绪翻涌，失望、痛心、怀疑、还有深藏的帝王权衡。他缓缓抬手，枯瘦的手指拂过太子颤抖的肩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传旨，”陈帝的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太子陈瑄，御下不严，闭门思过。詹事府少詹事吴文清…下诏狱，严审。永盛商行…查封待勘。”
没有废储，没有严惩。轻飘飘的“闭门思过”与“待勘”，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重重叩首：“儿臣…谢父皇隆恩！”
陈帝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太子如蒙大赦，躬身退下。暖阁内只剩下陈帝粗重的喘息和炭火噼啪的声响。
“陛下，”老太监低声道，“靖王那边…北境军情如火…”
“他既总督北境，自有主张。”陈帝打断他，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呼啸的风雪，那目光深处，是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朕倒要看看…这把刀，究竟有多快，多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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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野狐峪。风雪怒吼，掩盖了所有声息。陡峭的峪口两侧山脊，数十道黑影如同雪豹般悄然滑落。为首者正是“黑云”副统领赵铁鹰！他口衔短刃，目光如电，锁定下方山谷中连绵的毡帐和堆积如山的粮草垛。守卫的北煌兵围着篝火打盹，浑然不觉死神降临。
“火箭准备！”赵铁鹰手势如刀劈下。
数十张强弓悄然张开，裹着油布的箭簇在雪地上摩擦点燃！
“放！”
嗡——！
弓弦齐震！数十支火箭撕裂夜幕，如同坠落的火雨，精准地扎进粮草垛和毡帐顶！
轰！轰！轰！
干燥的粮草瞬间爆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山谷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烈焰冲天而起，将风雪映照得一片血红！
“敌袭！救火！”北煌兵从梦中惊醒，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杀！”赵铁鹰厉吼如雷，身先士卒，如同猛虎下山扑入混乱的敌营！短刃翻飞，血光迸现！“黑云”精锐紧随其后，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黄油，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粮草燃烧的爆裂声、垂死的惨嚎、兵刃的碰撞…汇成地狱的乐章！野狐峪，今夜注定成为北煌大军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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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幽州城。永盛商行总号后院，高墙深锁。丙字七库巨大的包铁木门被暴力撞开！影枭黑袍染血，踏着几具商行护院的尸体步入。库房内堆积着各种货物，角落里，一排蒙着油布的攻城器械部件在火把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部件上工部将作监的烙印清晰可见！
“搜！暗账！”影枭冷喝。
“谛听”好手如狼似虎散开。片刻，一人撬开墙角一块松动的地砖，捧出一只扁平的铁盒：“找到了！”
影枭打开铁盒，里面是厚厚一叠账册，最上面一张正是吴文清亲笔批条的原本！墨迹清晰，密印鲜红！铁证中的铁证！
“撤！”影枭将铁盒贴身藏好，转身欲走。
“哪里走！”一声厉喝自库房外传来！数十名黑衣蒙面、手持劲弩的死士堵住门口！为首一人眼神阴鸷，正是永盛商行大管事胡万金！他盯着影枭怀中的铁盒，眼中杀机西溢：“留下东西！留你全尸！”
“就凭你？”影枭冷笑，身形不退反进，如同鬼魅般撞入死士群中！两柄淬毒短刃化作死亡旋风！弩箭在狭小空间难以施展，短兵相接，正是“谛听”所长！
血花在库房中不断绽放！影枭如同暗夜中的死神，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一条性命！胡万金脸色剧变，猛地掷出一枚黑丸！
轰！
黑丸爆开，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库房！
“咳咳…追！他跑不远！”胡万金嘶吼。
影枭屏息冲出浓烟，跃上屋顶。寒风凛冽，他怀中的铁盒冰冷坚硬。身后，死士紧追不舍，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他看了一眼皇城方向，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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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头。冲天火光映红北方的天际，野狐峪方向的烈焰在风雪中依然清晰可见。城下北煌大营一片混乱，攻城的势头彻底停滞。
周泰杵着战斧，遥望北方火光，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染血的牙齿：“烧得好！阿史那斤！断粮的滋味如何？”
“将军！快看！”亲卫突然指向城外金狼大纛方向。
只见那华丽的金甲“阿史那斤”在亲卫簇拥下仓皇后撤，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赵铁鹰）如同附骨之疽紧追其后！突然，黑影猛地掷出一柄短矛！
短矛撕裂风雪，精准贯穿“阿史那斤”后心！将其狠狠钉在雪地上！狼首面甲滚落，露出一张惊恐扭曲的陌生面孔——替身！
几乎同时，北煌大军侧翼，真正的金狼大纛在风雪中急速远遁！左贤王阿史那斤，弃军而逃！
“阿史那斤跑了！北煌败了！”狂喜的嘶吼瞬间点燃云州城头！劫后余生的军民相拥而泣！
风雪依旧，但破晓的微光，己刺穿厚重的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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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烛泪堆叠。影枭将染血的铁盒置于案上，声音嘶哑：“永盛暗账及吴文清批条原本在此。胡万金逃脱，死士尽诛。”
陆皓打开铁盒，指尖拂过那枚鲜红的密印，目光幽深。云州捷报与幽州铁证同时送达。北境烽火暂熄，而朝堂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备车。”陆皓声音平静无波。
“殿下要去？”
“进宫。”陆皓抬眼，眸中寒光如淬火之刃，首指皇城深处，“有些账…该清算了。”
（第六十九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