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病床上悠悠转醒,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混着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如同无形的绳索缠绕着他。余光瞥见乾五仍蜷在角落,姿态与先前别无二致,凝固的身影宛如一尊被遗忘的石像。他沉默着将目光投向斑驳的天花板,古墓里潮湿的恐惧、诡谲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心底泛起的寒意让他不自觉攥紧被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突兀的手机铃声如利刃般刺破死寂。乾五瞬间摸出手机,动作敏捷得像是被弹簧弹起,腰肢立刻弯成讨好的弧度,脸上堆满谄媚的笑意。"哦,您到了?好的,好的,我在302病房,我这就去接您。"他的声音甜腻得发黏,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奉承。这副嘴脸看得林野首嘬牙花子,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乾五挂电话时顺手将手机揣回口袋,皮鞋跟在地面划出急切的声响,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里,都透着难以掩饰的谄媚与急切。
林野缓缓支起身子,后背抵着冰凉的床头板,金属栏杆硌得他生疼。房门开合的金属响动传来,混着布鞋轻叩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当乾五领着那人踏入病房时,林野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前的"大夫"头戴歪歪扭扭的白帽,褶皱间还沾着不明的碎屑,活像糕点师傅匆忙扣上的装饰;过大的口罩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只露出两个翕动的鼻孔,灰白的山羊胡从口罩边缘肆意支棱出来,随着步伐一颤一颤;听诊器随意缠绕在脖子上,金属头随着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松垮的白大褂套在臃肿身躯上,布料褶皱间仿佛藏着半床棉被,走起路来活像裹着两片飘摇的麻布,衣摆扫过地面,扬起几缕灰尘。
他盯着对方那双沾满泥点的老北京布鞋,鞋底还粘着干枯的草屑,心底泛起荒谬的笑意。这哪是什么医院大夫?分明是从哪个山野村落误闯进来的赤脚郎中。可诡异的是,在这荒诞场景里,林野原本狂跳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或许比起古墓里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惧,眼前这个滑稽的身影,反倒成了现实世界里荒诞的锚点,提醒着他还活着,还能感受这份不合时宜的荒谬。
银针如灵蛇般接连刺入百会、神庭等穴,林野只觉一股滚烫的热流自天灵盖倾泻而下,如同熔金注入经脉。热流顺着任脉首冲丹田,与先前盘踞的气旋轰然相撞,两股力量交融的刹那,他浑身毛孔骤然炸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能量沿着奇经八脉周而复始地循环,每一次流转都带来酥麻的震颤,正当他想凝神感受这奇妙变化时,老大夫布满厚茧的手掌己轻轻拍在他头顶。
"你这是要让我午时三刻去爬你家的后窗户吗?"林野龇牙咧嘴地揉着头皮,半开玩笑地抱怨。老大夫闻言瞪大浑浊的眼珠,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山羊胡跟着剧烈抖动:"我家倒是没有后窗户,倒是有扇后门。你若肯来,老头子我教你两三法,如何?"
这话让站在角落的乾五浑身一震,藏在阴影里的拳头不自觉攥紧,脸上飞快闪过一抹艳羡。老大夫慢悠悠收起银针,白大褂下摆扫过床边:"行了,身体底子不错,没什么大碍。"话音未落,乾五己快步上前,点头哈腰地引着人往门外走,殷勤得像是送别祖宗。
林野撑着病床缓缓起身,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窗外阳光斜斜洒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房门轻响,乾五折返回来时,林野能从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看到——那眼神里翻涌着的明明就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还有恨…不能自己呀!
"你小子倒是好福气。"乾五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语气酸得能滴出醋来。林野挑眉回望:"什么福气?"对方却不再接话,又坐回到病房的角落里自言自语“好福气呀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