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外热浪蒸腾,柏油路面泛着微光。乾五利落地熄火下车,金属车门碰撞声在空旷的停车场格外清晰。他绕到后备箱,拎出个磨白的迷彩背包,肩带处还别着几枚褪色的徽章,那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印记。
"这是董刚那几个混小子托我带的。"乾五把背包塞到林野怀里,帆布面料还带着体温,"闯了祸正在关禁闭,眼泪汪汪求我一定要送到。"拉链拉开的瞬间,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混着牛肉干的咸香扑面而来,夹层里还露出半截泛黄的战术笔记本,边角被翻得卷了边。
林野指尖抚过熟悉的磨损痕迹,喉结动了动:"这群崽子,总爱搞这些。"他仰头望向灰蓝色的天空,云层间隙透出的阳光刺得眼眶发烫,"当初与魔物战斗时与他们共进退,最后还是没把他们护住。"
"说什么胡话!"乾五重重拍在林野背上,震得迷彩服沙沙作响,"要不是你带着,他们早被赶回龙组了。龙组那边我打过招呼,顶多写几篇检讨。"说着从内袋掏出烫金机票和折叠整齐的纸条,"徐营长特意交代,这住处离新单位不远,通勤方便。"
林野展开纸条,钢笔字迹苍劲有力。机场广播突然响起航班提示,电子音在空荡的停车场回荡。两人对视片刻,乾五率先伸出手,指节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到了新地方别太拼命,记得常联系。"
林野攥着机票转身,迷彩背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安检口的金属探测仪蓝光闪烁,他回头时,乾五依旧笔首地站在原地,笔首挺拔身影渐渐缩成地平线上的小点,就像他们相识的无数个黎明与黄昏,终将化作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剪影。
舷窗外,云海如同被揉碎的鎏金绸缎,在日光下翻涌成绵密的浪。林野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舷窗玻璃上,引擎的轰鸣声里,记忆的碎片却不受控地翻涌——训练场的烈日、深夜紧急集合的哨声、还有董刚他们几个总也改不掉的冒失模样。
指尖无意识着机票边角,N市警察局的烫金字样刺得他发怔。徐营长的话犹在耳边:"你天生带着股韧劲儿,当警察准能护好一方平安。"可他望着云层下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却只觉得那些霓虹与车流都像陌生的漩涡。在部队时,所有指令都清晰明了,如今面对新的人生路口,反而生出溺水般的窒息感。
"先生,需要毛毯吗?"空乘的问询打断思绪。林野摇摇头,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又看了一遍,钢笔字迹在颠簸中洇出细小的毛边,像极了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飞机着陆时的震颤让他回过神。穿过熙攘的航站楼,初夏的热浪裹挟着人潮扑面而来。林野坐上出租车,报出地址,车窗外的街景飞驰而过,梧桐树影在柏油路上碎成斑驳的金箔。当司机停在老式居民楼前时,暮色正从楼群缝隙里流淌下来,生锈的铁门在晚风里吱呀轻响,恍若时间在此处打了个悠长的结。
他攥着纸条,在单元门前驻足。楼道里亮起昏黄的感应灯,照亮台阶上半片干枯的银杏叶。或许就像这叶子,总要等风停了,才能找到真正该落的地方。林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未知的门。
暮色将防盗网的影子斜斜印在地板上,林野转动钥匙推开602室的瞬间,消毒水混着松木家具的清香扑面而来。玄关处整齐码着两双拖鞋,深蓝色那双鞋头微微上翘的弧度,分明是照着他常年踢正步的脚型定制的。
衣柜门滑开时,深灰卫衣与藏蓝工装裤在挂杆上轻轻摇晃,口袋里还塞着叠好的纯棉袜子。他伸手触碰柔软的布料,指腹擦过衣架上凸起的安踏LOGO,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部队——那时董刚他们总爱偷穿他的训练服,说"队长穿过的衣服带着杀气"。
冰箱压缩机轻微嗡鸣着,冷藏格里鸡蛋整齐排列,连泡面都码成金字塔形状。平底锅倒油的刺啦声里,金黄蛋液在灶火上舒展成圆,林野握着木铲的手顿了顿——上一次下厨还是三年前给发烧的队友煮姜汤,如今灶台旁贴着卡通版厨房安全守则,倒像是怕他这个战场老兵把厨房炸了。
热气腾腾的面碗搁在玻璃茶几上,塑料叉子戳破卤蛋的瞬间,琥珀色的溏心缓缓流淌。林野倚着沙发吞咽滚烫的面条,电视墙的暗纹在暮色中泛着微光,突然觉得这崭新的一切像场不真实的梦。
推开阳台玻璃门,晚风裹挟着广场舞的电子音乐涌进来。楼下广场上,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追着气球奔跑,老人们围坐在石桌边下象棋,棋子敲击石面的脆响混着此起彼伏的笑闹。林野扶着锈迹斑斑的晾衣杆,远处写字楼的霓虹渐次亮起,在他瞳孔里碎成细小的光斑。
回到沙发时,弹簧发出轻微的吱呀。林野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龙形胎记。部队熄灯号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些在被窝里偷练呼吸法的深夜,被紧急集合打断的修炼进度,此刻都化作胸口翻涌的热流。他摸出藏在背包夹层的《龙脊九变》书册,泛黄纸页在落地窗外的暮色中簌簌作响。或许是时候了,在这烟火人间,重新续写被军旅岁月中断的修行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