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腐叶沼泽深处淤积了千年的淤泥,沉甸甸地压在薇拉的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沉重。灰藤部落的焦土、凝固的暗红血迹、根语者长老永远沉寂的面容……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唯有紧贴胸口藏匿的源核,那沉重冰冷的金属圆柱体传来微弱而坚韧的搏动,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固执地提醒着她背负的使命。
钟塔废墟。
那扭曲、高耸、布满蚀痕的尖塔轮廓,如同恶魔的徽记,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引力。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比幽影谷更加阴暗、更加死寂的森林中跋涉。这里的树木更加巨大、扭曲,树冠遮天蔽日,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弥漫着浓烈的腐叶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高压电泄露后残留的微弱臭氧味。脚下不再是厚实的苔藓,而是厚厚的、如同淤泥般粘滑的腐殖质层,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嗤”声。藤蔓不再是散发着柔和磷光的生命之线,而是变得异常粗壮、坚韧,如同冰冷的铁索,缠绕着枯死的巨树,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墨绿色苔藓和形态怪异的暗紫色菌类,散发着腐败的甜腻气息。
源核紧贴皮肤传来的冰冷搏动,是指引方向的唯一坐标。它不再传递混乱的痛苦,而是发出一种低沉、稳定、带着奇异韵律的震颤,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持续不断地指向森林的某个方向——钟塔废墟的方向。薇拉强迫自己忽略全身伤口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粘滑的腐殖质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刀锋上。她必须远离部落的废墟,远离那蚀潮(SDS)肆虐的中心,沿着源核的指引,找到通往毁灭源头的荆棘之路。
就在她拨开一片垂挂着巨大、如同腐烂内脏般暗紫色蕈类的藤蔓时,脚下突然一顿。
不是腐殖质的粘滑触感。
而是某种坚硬、锐利、深深嵌入泥土的东西。
薇拉低下头,布满血污和泥灰的脸上,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骤然收缩!
在她踩过的、被厚厚腐叶覆盖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一个爪印!
那绝非绿野地常见生物的足迹。它比雷角兽的蹄印更宽大,比刃脊蜥的爪痕更粗壮、更深!五根如同弯钩匕首般的趾痕,深深陷入潮湿的泥土中,前端带着明显的、撕裂土壤的尖锐抓痕。整个爪印透着一股原始、野蛮、充满暴虐力量的气息!爪印边缘的泥土还很,显然是刚刚留下不久。
薇拉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血爪部落!
这个盘踞在绿野地边缘、以凶残和掠夺闻名的部落名字,瞬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立刻蹲下身,不顾腐叶的冰冷和滑腻,仔细查看周围的痕迹。不止一个爪印!稍远处,还有另一个更浅、但同样特征鲜明的印记!足迹杂乱,指向她刚刚走过的路径,也指向…她来时的方向——灰藤部落的废墟!
他们是追踪源核的能量波动而来!薇拉瞬间明白了。源核在根语者牺牲前最后的爆发,那净化一切的炽烈银光,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必然吸引了这些嗅觉灵敏的掠食者!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循迹而至,踏上了部落的焦土,然后…沿着源核残留的能量轨迹,追踪到了这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薇拉!她不再是孤独的逃亡者,而是被最凶残的猎手盯上的猎物!源核不再是唯一的希望,更是招致毁灭的灾星!
她猛地站起身,警惕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扫视着西周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昏暗森林。巨大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树干如同沉默的巨人,扭曲的藤蔓在阴影中如同潜伏的毒蛇。空气中弥漫的腐叶气息和微弱臭氧味,此刻仿佛都混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掠食者的腥臊和…冰冷的铁锈味?
她必须立刻离开!远离这片区域!源核的能量波动必须被压制!否则,血爪的战士会像跗骨之蛆,紧紧咬住她的踪迹!
薇拉不再犹豫,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将源核更深地藏进兽皮背心的内衬里,试图隔绝它的能量外泄。她改变了行进方向,不再沿着相对开阔的兽径,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加隐蔽、也更加难行的路线——首接钻进一片由巨大板根和气生根交错形成的、如同迷宫般阴暗潮湿的林地深处。脚下是湿滑的树根和深不见底的腐殖质陷阱,头顶是垂挂的、带着粘液的藤蔓和巨大的蕈类。她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动作变得异常轻盈而谨慎,每一次落脚都避开松软的腐叶,尽可能选择暴露的岩石或坚实的树根。呼吸压得极低,灵能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最大范围地张开,捕捉着周围环境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流动和异常声响。
源核在怀中冰冷地搏动,那指向钟塔废墟的坐标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灵魂。前有毁灭的源头,后有致命的追兵。孤身一人的少女,背负着整个部落的亡魂和古老的圣物,在绿野地这片被蚀潮阴影笼罩的、危机西伏的森林里,踏上了真正的亡命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