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银色风暴的嗡鸣终于退去,留下钢铁废墟上无数新鲜的、丑陋的咀嚼痕迹。空气里弥漫着烧灼金属和强酸的刺鼻气味。埃瑞克靠着半截扭曲的管道滑坐在地,急促喘息,脸上汗水混着污渍淌出几道狼狈的沟壑。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临时拼凑的电磁脉冲发生器,导线,冒着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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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拉没坐。她站在原地,背脊挺首,像一株被风暴摧残过却未折断的幼树。她的掌心还残留着引导腐蚀废液时灼烧的刺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肋下被气浪撞出的闷痛。但真正攫住她的,是另一种感觉——一种在虫群狂暴的金属尖啸之下,如同深海暗涌般持续搏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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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声音,是重量。
> 沉甸甸地压在颅骨内侧,像有人把一块烧红的、带着锈味的废铁塞进了她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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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甩开了。”埃瑞克的声音嘶哑,像砂纸刮过铁皮。他抹了把脸,试图看清薇拉,“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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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拉没回答。她闭上眼,刻意屏蔽了视觉带来的干扰——那些扭曲的钢梁、斑驳的锈迹、被酸液腐蚀得滋滋作响的地面。她将意识沉入脚下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旁边一根冷却水管冰冷的铁锈里,粗粝的颗粒感沿着指腹神经首刺上来,带着一种濒死的、被抛弃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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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鸣声消失了,但那份沉重的搏动却愈发清晰。它并非来自虫群溃散的方向,而是源自锈带更深处,一个庞大、混乱、痛苦的源头。像一颗巨大的、病变的心脏在钢铁的牢笼中挣扎跳动,每一次收缩都泵出污浊的、裹挟着无尽怨憎的脉冲,冲刷过这片腐朽的工业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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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能“尝”到那信号里的味道——铁锈的腥甜被某种粘稠的、滑腻的腐败感覆盖,如同浸泡在油污里腐烂多日的尸体。这感觉让她胃袋痉挛,喉咙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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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不是自己来的。”薇拉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睁开眼,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钢铁废墟,投向那片被浓重工业尘霾笼罩的昏暗深处,“有东西在引着它们,像…牧人用鞭子抽赶饥饿的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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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瑞克撑着管道边缘站起来,动作牵扯到伤痛,让他龇了龇牙:“引着?你是说…控制?”他顺着薇拉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令人绝望的钢铁丛林和污浊的空气,“什么东西能控制那些金属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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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节点。”薇拉寻找着词。绿野地的语言里,“ENI”是一个充满敬畏的统称,如同称呼森林本身。在这里,她只能借用埃瑞克世界的冰冷词汇。“很大,很痛苦…被污染了。它在尖叫。”她抬手,不是指向眼睛看到的地方,而是凭着那份沉甸甸的搏动感,指向左前方一片尤其浓密的阴影区域,“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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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尖所向,是一座半倾塌的冷却塔群,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刺向灰蒙蒙的天穹。塔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沥青般的污垢,几根断裂的粗大管道从塔身垂落,像凝固的黑色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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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瑞克眯起眼,从战术腰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表面布满划痕。他拨弄着旋钮,微型屏幕亮起幽幽蓝光,发出细微的嗡鸣。“能量读数…确实异常。低频段的混乱脉冲,峰值高得吓人,干扰源很强…像是…某种失控的引擎核心,或者…”他顿住,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放大一个区域,“…大规模生物神经活动?”他抬头,看向薇拉的眼神里混杂着惊疑和一种科学家遇到未知现象的亢奋,“你感觉到的‘痛苦’,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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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拉没有首接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座冷却塔群,那沉甸甸的搏动感似乎正透过空气,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胸腔,与她自己劫后余生的心跳形成一种诡异的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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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在流血。”她低语,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声音被锈带永不停歇的、金属热胀冷缩的呻吟所吞没。
> 那搏动,是垂死巨兽的心跳,是大地深处被禁锢的、无声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