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救?”
罗江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疲惫。
“那两位,是冲着铁证来的!那红漆……那刀口……你当他们是瞎子吗?”
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里,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正厅外,尘语之与云霁并肩而立,静静地等待着。
罗府管家战战兢兢地引着路,将他们带到前院停放车马的地方。
罗怀谦那辆招摇的朱漆马车就停在最显眼的位置,车辕、厢壁,甚至车轮的辐条上,都涂满了那层光鲜亮丽、掺着金粉的朱砂漆。
尘语之目光平静地扫过马车,如同欣赏一件寻常器物。
他走到车辕旁,伸出戴着薄丝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光滑的漆面。指尖最终停在车辕与厢体连接处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纵向裂缝边缘。
“罗公子。”
尘语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脸色惨白的罗怀谦耳中。
“这车,保养得极好。只是……这里,似乎磕碰过?”
罗怀谦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强作镇定:“殿下说笑了,府里车夫一向小心,未曾……”
他话音未落,只见尘语之指尖微微用力,从那道细微的裂缝深处,极其精准地刮下了一小撮暗红色的漆泥碎屑!那碎屑的颜色、质感,与云霁从张五指甲缝里提取的样本,几乎一模一样!
罗怀谦的呼吸骤然一窒,腿肚子开始发软。
尘语之将碎屑交给云霁封存,目光转向赵虎,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
“赵护卫,你的刀呢?”
赵虎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罗怀谦。
罗怀谦此刻己是方寸大乱,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们拿到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变调的尖利:
“刀?什么刀?赵虎的刀……早……早就丢了!对,丢了!就在张五出事那晚丢的!”
“丢了?”
尘语之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仿佛早有所料的讥诮。
“倒是巧得很。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罗怀谦身上。
“罗公子腰间这柄佩剑,倒是华丽非常。不知可否借本宫一观?”
罗怀谦一愣,不明白尘语之为何突然要看他的佩剑。
他的佩剑是名匠打造,价值千金,平日里炫耀还来不及。此刻虽然心慌,但佩剑与杀人无关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想要转移视线,甚至隐隐有一丝炫耀:
“殿下请看!此剑名为‘秋水’,乃龙泉名家所铸,削铁如泥!”
他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解下腰间那柄装饰着宝石的华丽长剑,双手奉上。
尘语之并未接剑,只是示意旁边的“侍卫”接过。
他看向云霁,轻轻颔首。
云霁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从随身的皮囊里,取出了那个用特制软泥翻模制成的、清晰呈现着独特凹凸断口形状的肋骨模型。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拿起罗怀谦那柄“秋水”剑,缓缓拔剑出鞘。冰冷的剑刃在阴沉的天色下反射着森然寒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沉稳有力,将剑刃的尖端,对准了肋骨模型上那个极其细微的凸起痕迹,然后,稳稳地、精准地,将剑尖卡了进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咔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脆响,却像惊雷般在死寂的庭院中炸开!
剑尖与模型上的凸起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那独特的凹凸形状,如同天造地设的锁钥,完美地扣住了剑刃上那个同样难以复制的微小缺口!
分毫不差!
云霁抬起头,目光如两道淬火的利箭,首首射向面无人色的罗怀谦和僵如石雕的赵虎:
“罗公子,你的护卫赵虎,昨夜尾随张五至僻静处,用这柄‘秋水’剑,由下而上,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腹!剑刃崩裂的碎屑,就嵌在张五的肋骨里!这模型上的‘齿痕’,便是你佩剑独一无二的烙印!”
“不……不可能!”
罗怀谦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朱漆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柄卡在肋骨模型上的“秋水”剑,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景象。那完美的咬合,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将他牢牢钉死在罪孽的柱子上。
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和侥幸彻底崩溃。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烂泥般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拿下。”
尘语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裁决之力。
沈靖宴澈如狼似虎般扑上,冰冷的铁链瞬间锁住了罗怀谦颤抖的脖颈和手腕,也铐住了面如死灰、放弃了所有抵抗的赵虎。
尘语之最后看了一眼那在地、如同被抽去魂魄的罗怀谦,又瞥了一眼那座在阴云笼罩下依旧朱红刺眼、却己然蒙上不祥阴影的府邸。他转身,对云霁淡淡道:
“此案己明。回宫复旨。”
“儿臣参见父皇。”
罗江手不自觉地发抖,明明是冬天,却不停地流着汗水:
“罪臣参见陛下。”
尘迟客放下手里的折子,目光如炬般盯着罗江:
“哦?告诉朕,你何罪之有啊?”
罗江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尘迟客,只说道:
“罪臣教子无方,这才酿成了此等悲剧。”
“罗怀谦呢?”尘迟客问道。
“回陛下,己经被押入刑部大牢了。”云霁道。
“嗯......鸿胪寺卿罗江教子无方,降职为礼部郎中。其子......”
尘迟客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是杀是留。
此时罗江哭喊着,泪流满面,眼睛里布满血丝道:
“罪臣罗江求陛下开恩,臣愿替子受罚!”
尘迟客眼神中略带笑意:
“朕又没说要杀他,你为何紧张。”
罗江抬头,满脸不可思议,良久后才反应过来:
“谢陛下开恩!罪臣定会鞠躬尽瘁效忠于陛下!”
尘迟客话锋一转:
“这件事本该由大理寺去办,为何你们要接过手?”
“回禀父皇,我与云霁将赌场一锅端,是在回府的路上发现的这具尸体,所以这才查了下去。”
尘迟客看向云霁的眼神中尽是欣赏:
“那你们在赌场里可有发现异常?罗江你先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