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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霁如实告知：
“回陛下，那赌场里的银子都是官银。”
尘迟客先是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
“什么？！”
云霁继续说道：
“赌场与花湘楼不知是否是同一个东家，我们走暗门进赌场时，是楼里的老鸨带我们进去的。”
尘语之补充道：
“那批官银现下己充公。”
“嗯，朕知道了，”尘迟客话锋一转，“今日西厥的公主到了，明日的宫宴上记得不要说出话。”
“微臣明白。”
“儿臣明白。”
待走出宣政殿，尘语之开口问道：
“现下北狄怎么样了？”
“昨日来信说道一切安好，只是还有些起义军‘返煜复狄’，都被平息下来了，我们不能再拖了。而且陛下也让我们勘察一下沿途的郡县，等西厥的事情搞定后，就去北狄吧。”
“嗯，明日阿史那肯定会再提和亲的事情，父皇不会让你，或者我娶阿茹娜的，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你手里，一半在我手里。父皇连我都要防着，更何况是你呢？”
云霁不明白了：
“防着我是因为我是外人，为何连你都要防着？”
尘语之摇摇头：
“对了，陈定方还在刑部的牢房里。”
“走吧。”
牢房里，陈定方并未受刑，蓬头垢面。
云霁眼神狠戾道：
“说，谁派你来的？”
陈定方假装一脸震惊：
“世子殿下在说什么？草民听不懂。”
尘语之却懒得和他废话，淡漠道：
“上刑。”
陈定方被绑在木桩上，房凌在一旁举着烙铁，做势要往他身上放：
“你说不说。”
陈定方还在嘴硬：
“草民真的不是谁派来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房凌见状，将烙铁放在陈定方胸前，顿时牢房里传来一阵哀嚎。
“啊！——”
房凌又问：
“说不说？”
陈定方被这烙铁烫得说不出话来：
勉强吐出一个字：
“说。”
云霁拿着纸笔在旁边记供词。
陈定方缓了一口气说道：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有一天这个人找到我，说杀了柳丞相就给我一笔银子。他还说出当年我落榜的原因，竟是柳相偷换了我的试卷。当时我也是一时冲动就听了他的话，后来他似乎是早有预料，说殿下一定会来找我，收为己用，但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尘语之问道;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陈定方摇摇头。
尘语之继续追问：
“身形与声音呢？”
陈定方仔细想了想：
“哦，他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当官的一位大人，约莫西五十岁吧。身形不算高挑，比殿下矮一点。”
云霁尘语之对视一眼：又是他。
尘语之对房凌淡淡道：
“继续关着吧，等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是死是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尘语之与云霁往外走，还听得见陈定方的声音：
“还请殿下替草民求求情！”
换来的只是一片沉寂。
云霁与尘语之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尘语之埋着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云霁关心道：
“你怎么了？”
“头疼。”
云霁叹了一声气：
“唉，最近事情太多了，这皇城处处暗藏杀机，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去大牢里看陈定方，若是陈定方将此事说了出去，那么追杀你的人会更多。”
尘语之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这样会引火上身，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我自有办法。”
云霁又问道：
“明日宫宴定然不会太平，你打算怎么办？”
尘语之喝着茶，啜了一口，放下茶杯，慢慢开口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乐宫深处，暮色被无数宫灯逼退至雕花窗棂之外，凝成一片模糊的墨蓝。
殿内，赤金蟠龙柱擎起穹顶，烛火在琉璃盏内跳跃，将西壁镶嵌的螺钿、玛瑙映照得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空气里浮动着暖融的甜香，是名贵的龙涎香混着新贡瓜果的清甜，然而这馥郁之下，却无声沉淀着另一种更为凝滞的气息。
无声的审视，紧绷的弦，权力无声的角力。丝竹管弦之声如水波流淌，舞姬广袖翻飞如彩蝶穿花，舞姿曼妙，却只在这片紧绷的寂静里徒劳地搅动微澜。
主位之上，尘迟客一身玄底金线龙袍，面容在珠冕垂下的十二旒后显得影影绰绰，唯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温煦如三月春风，却令人窥不见半分眼底真实的温度。
他微微抬手，乐声便如被无形之刃切断，戛然而止，舞姬们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退下。刹那间，殿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无数道屏息的视线。
“阿史那殿下远道而来，携令妹入朕这煜宫，实乃两国邦交之幸。”
尘迟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送抵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雍容：
“今夜之宴，只叙情谊，殿下与公主，务必尽兴。”
阿史那坐于皇帝右下首尊位，身形魁梧如山岳，身着紫貂镶边的赭石色锦袍，鹰目锐利，颔下虬髯浓密。
他举起面前硕大的犀角杯，声如洪钟：
“谢陛下盛情！阿史那此来，确为家妹觅一良枝栖落，永固煜国与我西厥之好！”
他身侧，公主阿茹娜端坐如莲。她一身西厥盛装，火红的锦缎上用金线绣满繁复的蔓草纹，衬得肌肤胜雪。
乌发结成无数细辫，缀以细小的金铃和绿松石，随着她微微侧首，便发出极细微的清脆声响。她的目光，大胆而灵动，毫不怯场地掠过煜国皇座下的几位皇子席位，带着草原骄阳般的灼热与审视。
她的视线，最终如被磁石吸引，稳稳落在三皇子尘语之的席间。
尘语之一身玄青常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松，独自踞案而坐，姿态间带着一股远离喧嚣的清冷。
他并未看任何人，只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柄未出鞘的短匕，那古拙的乌木鞘在他指间翻转，映着烛光，偶尔闪过一道幽冷的金属光泽。
阿茹娜唇角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声音清越，似金铃摇响：
“陛下，”她站起身，动作间金铃叮咚，红裙如火，“阿茹娜心慕三皇子殿下英姿！若得此良缘，西厥草原的鹰鹞，定与煜国的苍龙同翔天际！”
她手指所向，正是尘语之的方向，毫不遮掩。
大殿内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几分。无数目光瞬间聚焦于三皇子身上。尘语之把玩短匕的手指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睑。
那是一双极深邃的眼，眸色沉静如北狄深秋的寒潭，无波无澜，只淡淡地迎向阿茹娜灼热的目光，无惊无喜，仿佛被提及的并非自己的终身。他指尖的短匕无声地落回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