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中心,浓稠的血雾彻底被烛阴剑吞噬殆尽。
剑身黑气涌动,骷髅眼窝的血芒餍足地闪烁着,发出低沉嗡鸣。
暗红的煞气浆液冒着气泡,缓缓吞噬掉爆炸中心最后一点血迹。
空气里弥漫着高温灼烧后的焦糊味、硫磺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血气。
屠长老喘着粗气,独眼死死盯着烛阴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血饮双刀上的血焰重新开始吞吐。
李执事抹去嘴角血迹,焦黑的拂尘微微抬起,头顶龟裂的八卦镜清光流转。
黑袍人沉默着,兜帽下的阴影仿佛凝固,袖袍间幽冥之力重新开始凝聚。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新一轮更危险的对峙在无声中展开。
那把邪剑,还有彼此,才是他们眼中唯一的目标。
陈砾把自己死死摁在滚烫的怪石凹坑里,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他感觉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那筑基巅峰修士爆成血雾又被邪剑吞噬的场景,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疯子……都是疯子……”他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忽视了那点可怜的唾液划过喉咙的灼痛,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不受控制地瞟向那片洼地边缘。
就在离他藏身怪石不到二十丈远的地方,静静地躺着的某种……皮?
不是修士的衣物碎片,那早就被烧没了。
也不像兽皮,颜色和质感都有些奇怪。
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在遍地焦黑狼藉中,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干净?
至少没被浆液污染。
陈砾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它!
刚才爆炸的气浪抛出来的东西!
大佬们看都没看一眼,完全无视了它。
在他们眼里,这大概就是块烧焦的垃圾,连地上的煞气浆液都比它有价值。
可对陈砾来说,那东西在放光!
食物!
丹药!
功法!
地图!
或者……哪怕只是一块能写字的皮,让他记录点遗言也好过烂在这里!
强烈的渴望像野草一般在绝望的土壤里疯长!
心脏跳得更快了,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滚烫的碎石,抠得指节发白。
捡!
捡了它!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那点东西近在咫尺!
大佬们正剑拔弩张盯着彼此和邪剑,根本没空理会角落里的尘埃!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身体微微前倾,脚尖下意识地抵住地面,肌肉绷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壁虎。
不行!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响!
捡?
怎么捡?
爬过去?
跑过去?
这二十丈的距离,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在这片焦土上,在三位金丹大佬的眼皮子底下,就是鬼门关!
万一被发现了呢?
屠长老一刀劈过来,自己会不会比那个筑基修士爆得更碎?
李执事一道清光扫过,自己会不会瞬间气化?
黑袍人那诡异的黑雾卷过来……他打了个寒颤,不敢想。
就算大佬们不屑动手,那洼地里残留的煞气浆液呢?
踩上去会不会像刚才那些人一样融化?
空气里飘散的怨魂气息呢?
会不会让自己也发疯?
还有……那把邪剑!
它刚吸了个筑基巅峰,会不会还没吃饱?
自己这点微末血肉,够不够它塞牙缝?
它会不会突然再射出一道剑煞?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狂跳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刚刚涌起的勇气犹如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泥衣,又被高温迅速蒸干,留下一层白腻的盐霜。
捡?
可能下一秒就变成下一朵“烟花”,或者被煞气融得渣都不剩。
不捡?
眼睁睁看着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东西躺在那里,然后抱着怀里快见底的肉脯,在这鬼地方慢慢烂掉?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撕扯,如同两头发狂的野兽!
他死死盯着那块暗黄色的皮,眼睛都开始发酸。
“……大佬的残羹剩饭……掉下来的灰……”他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带着哭腔的自嘲,“……烫手啊……真他娘的烫手……”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在高温、剧痛和极度的精神煎熬下快要崩溃了。
怀里的油纸包硌着胸口,那仅剩的小半块肉脯,此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点东西,能撑几天?
饿死,还是冒险搏一把?
洼地中心,气氛更加紧绷。
屠长老身上的血焰猛地一涨!
李执事头顶八卦镜清光大盛!
黑袍人袖袍鼓荡!
三股强大的气机再次狠狠碰撞在一起,虽然没有首接动手,但那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向西方!
陈砾被这骤然提升的威压激得浑身一颤!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这一刹那,求生的本能和破釜沉舟的狠劲,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艹!死就死!饿死不如被砍死!”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猛地冲垮了所有犹豫!
他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色!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狗,猛地从怪石凹坑里弹射而出!
不是爬,也不是谨慎地潜行,而是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爆发出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块暗黄色的皮,亡命地扑了过去!
快!
再快一点!
他弓着腰,几乎是手脚并用,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焦土上,灼痛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肺部像破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和浓烈的焦臭!
煞气侵蚀的剧痛在狂奔中被暂时遗忘,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它!
二十丈!
十五丈!
十丈!
洼地中心的三位金丹强者似乎被这角落里突然窜出的“小虫子”惊动了一瞬!
三道冰冷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
陈砾刹那间感觉如坠冰窟!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僵了!
那目光中蕴含的恐怖威压,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甚至能“听”到死神的镰刀破空而来的呼啸!
完了!
被发现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闭目等死!
但身体冲势己起,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那三道目光只是在他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不足半息!
随即,便如同扫过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迅速移开,重新牢牢锁定在彼此和那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烛阴剑上!
对他们而言,一个炼气期都不到的蝼蚁,在如此紧张的对峙关头,根本不值得分散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哪怕他下一刻自己撞进煞气浆液里化掉,也懒得看一眼。
死里逃生!
巨大的恐惧和庆幸让陈砾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但他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个前扑!
啪!
他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滚烫的焦土上!
脸颊被灼得生疼!
但右手,却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按在了那块暗黄色的皮上!
入手触感微凉,带着焦土的滚烫。
质地柔韧,不像是普通的兽皮或布料。
抓到了!
来不及感受,更来不及细看!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弹起!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洼地中心,抓起那块皮,看也不看就狠狠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那包着肉脯的油纸被挤得变形,和这块来历不明的皮紧紧贴在一起。
跑!
快跑!
离开这里!
他用尽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远离洼地中心、朝着那片更密集、更黑暗的古剑残骸深处,恍若被恶鬼追赶般亡命狂奔!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软得像面条,随时可能摔倒。
但他不敢停!
身后仿佛有无数道死神的视线在追着他!
首到一头扎进一片由倒塌的巨大剑柱形成的迷宫般的阴影深处,确认身后没有任何追击的气息,陈砾才敢稍微放慢脚步,躲进两根交叉斜插而形成的狭窄三角空间的巨剑残骸缝隙里。
他在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剑身,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
汗水似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混着脸上的焦黑污迹,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缓了好一会儿,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差点用命换来的“皮”。
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暗黄色,触手柔韧微凉,带着一种奇特的、难以形容的质感,非革非布。
他借着从剑柱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仔细翻看。
皮卷两面都焦黑模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
上面似乎有些极其模糊的难以辨认的划痕,但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不是地图。
不是功法。
不是丹方。
甚至……连一个字都看不清?
“……艹……”陈砾盯着这块除了材质奇特点,几乎就是块废焦皮的玩意儿,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荒谬感猛地涌上心头。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顶着金丹大佬的威压,在死亡边缘蹦跶了一圈,就捡回来这么个……垃圾?
希望犹如肥皂泡,啪地一声,破灭了。
他紧紧攥着这块烫手的“灰”,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后怕和巨大的失落感而剧烈颤抖起来。
“……烫手……真他娘的……烫手……”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知是哭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