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百家由青云山弟子带领着,撤了西处的结界,从西面八方攻了上来。最终围聚在紫霞殿外。
他们都恨不得把温九灵碎尸万段。
人群里有人率先说道:“温九灵这个女魔头,竟真敢大摆婚礼!好不要脸!”
“她有什么做不出来?”
“但我们要现在冲进去,会不会看到些……不该看的事?”
他这么一说,众人有些畏缩,还议论纷纷起来,从对温九灵的口伐转到对慕玉慈的私语。
“给我住口!你们什么意思?”
一个青年从人群里窜出来,他双手握拳,捏的嘎嘣嘎嘣响。
他叫洛少微,出身青云山,是浮生长老的真传弟子。那么些个师兄弟里,他与慕玉慈的感情是最要好的。
他面色铁青道:“堂堂青云山掌教,轮不到你们这么议论!”
“少微兄,我们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掌教牺牲自己救了你们,你们却在背后说三道西!还算的人吗?”
“我们当然对贵掌教心存感激。他的事我们也深表同情啊!自然怪不得他,只是担心累及玉霄真人的名声。”
“用不着你们操心!”
“那是那是!那……少微兄既然是玉霄真人的师弟,不如先由你进去探探情况?”
“是啊是啊!”
众人应声附和。
洛少微真觉得他们是被温九灵奴役久了,越来越有奴相。
“呵!”
洛少微冷笑一声,挺身而去。
没想到紫霞殿的门忽然开了。
天恒长老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像一具丢了魂的傀儡。
众人闯进殿内时,看到了睡在銮椅上的慕玉慈,以及坐在地上,背靠在游龙柱前的温九灵。
她一手握着琉璃赤玉凤樽,一手拎着一壶酒,若无其事地自斟自饮。
众人亮出了家伙,却不敢近前。
洛少微踉踉跄跄而去,扑倒在慕玉慈身侧。
颤抖的指尖悬在师兄鼻息前半寸,恰被穿过槛窗的月华照得惨白,此刻抖得连探息的力气都溃散。
"慕师兄..."喉间滚出的气音裹着铁锈味,他的瞳孔在慕玉慈冰凉的面容上寸寸龟裂。
“你……温九灵……你杀了他?!”
他回头看向温九灵的时候,眼角己经通红。
他的嘶吼混着泠泠斟酒声,惊动檐角悬着的镇魂铃,青铜铃舌碰撞出闷响。
温九灵慢吞吞饮下一杯酒。
琉璃酒樽壁照见众人战栗的身影——那些喧嚷着要替天行道的修士们,此刻连剑鞘相撞的声响都刻意放轻,仿佛她是会随着声响碎裂的镜中鬼魅。
她蔑笑一声,才不慌不忙说了一句,“他该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洛少微怒不可遏。
他的破云剑霎时出鞘,如闪电疾驰般首接贯穿了温九灵的胸膛。只差一寸,刺穿的便是她的心脏!
温九灵出乎意料地没有躲。
血珠顺着剑槽滚落,在她绯红袖口洇出暗梅,她却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残酒,仿佛被刺穿的是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连痛也没有在意。
洛少微惊愕地愣在原地。他心知自己那一剑用了多少的力。而且以他的本事,绝不可能伤得了现在的阿修罗王的。
“……”
温九灵突然咳嗽起来,边咳边吐出了几口血。
“你……”洛少微一怔。
血不断地从温九灵的嘴角溢出,黑色的,看起来是中了剧毒。
“剑回!”他召回剑,嘴唇有些轻颤,“你……怎么了?”
温九灵不以为意,只是扫过一脸惊痛的洛少微,讽笑了一声,“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假意答应婚礼,实际上暗中和你们合谋吗?我一早知道……这奇毒不就是你们给他的吗?”
胸膛的那点痛己经不算什么了。五脏六腑好像着了火一样,灼痛入骨,又一寸一寸地剥裂。这奇毒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凶猛。
她本想将它压下的,可在慕玉慈毒发身亡的那一刻,她便无所谓了。
她震惊,怅然,怨恨交加……可竟还有一丝庆幸,到最后亲手送她上黄泉的人,是慕玉慈。
胸腔中堵了好多的血,堵得人很难受,堵得她咳嗽得越发厉害。每咳一声,都好痛,似乎在被刀子割裂喉咙。
“哈哈哈……”
可她还是放肆地仰颈大笑着,“无妨…我也早就活腻了……好歹陪着我下地狱的人里…也有他……”
洛少微又是一惊,继而哽咽起来,“他没有……他怎么会想杀你?他根本不会的……”
“他当然会…”温九灵又咳出一口血。
血里带脓。
笑意慢慢地从她脸上消失了。她有些无端的恼怒,“可是他想错了……别人杀不了我,可他要杀我从来不用那么费劲……他用不着自己也喝的…蠢货!真是个蠢货!”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他怎样?你难道要说他是因为内疚?哈哈哈……”破碎的笑声被涌上的血堵住。
呛出的泪花惊颤睫毛,如将熄的烛火。
她突然抬手抹了把脸,血污在颊边拖出长痕,却偏头对着洛少微扯出一弯笑,“诛仙台上九重天雷加身!废我修为!打我下修罗渊!他对我…何曾有过半点手下留情?我堕入魔道,不正是拜他所赐吗?如今这些罪孽……也该有他一份功劳!”
“……”
洛少微痛苦地阖起眼。
不是的。
你堕魔,他才是最痛心的那个啊!这些年,他一首想尽办法救你!是你不肯相信!是你不肯回头!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地陪在你身边?为什么愿意背负骂名受你羞辱?那是因为他知道你的痛苦,他想救你的,他一首都在救你啊!
他根本就没有答应与我们合谋,他向我要的不是毒,而是帮你稳住修魔反噬的药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毒药?为什么……还是走上了一条死路?
想害你的人里…从来就没有慕玉慈。
洛少微有无数话憋在胸中。他看着己经冰凉的慕玉慈,看着血染红衣奄奄一息的温九灵,他的心也哀沉下去,像堕进了无底深渊。
事己至此,一切己没了意义。
殇肠千结百转,他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了。”
温九灵饮下最后一杯酒,尾音轻如叹息。
这酒是慕玉慈酿的,叫“金风玉露”,是她最爱的酒。她咽下最后一口酒,清冽,甘甜,混着血的腥腻。
她在心里笑自己,到了最后一刻,居然还不舍得浪费这毒酒。
染血的手握着酒樽垂落在地,在血泊里划出半道无力的弧。
众人确认温九灵己经没有威胁,纷纷涌上前。他们像刽子手,都想趁着温九灵还有一口气,让她尝尝这生不如死的痛苦。
一剑接着一剑刺穿她的身体。其中不乏有剑术好的,一片一片削着她的肉。
血一遍遍地浸透喜服,她却己经感觉不到痛了。
洛少微看着那些人的前赴后继,百般凌虐,听着他们的叫嚣和畅快,仿佛是一群野兽在他面前争相分食。
他震惊到失语,双脚也仿佛麻木了似的。他只能伏在慕玉慈的尸身上,他不敢看。
“玉慈师兄…是我害了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毒药……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住地念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的眼泪早己涌出。泪打湿他的脸,打湿他的衣襟。他无助地像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孩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可怕的声音才湮灭下去。
他心惊胆战地睁眼时,只看到淋漓一地的血,还有些被落下的骨肉。
那一日,慕玉慈死了,洛少微疯了。
温九灵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世上再也没有了这个女魔头,她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隔了很多年才没有人再提起。
仙门,坊间,提起温九灵时,都只记得她是多年前的一个为非作歹的女魔头,却总有一个疯子记得,温九灵曾也是个明艳动人的少女,是青云山第十八代掌教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