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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黛玉推开染坊的杉木门，寒气裹着细雪扑面而来。山涧己结了层薄冰，绛珠草被移进新搭的草棚里，金露在叶片边缘凝成细小的冰晶。
静慧师太正在佛前添香，见黛玉起身，从蒲团下抽出封信："昨夜飞鸽到的，松儿怕扰你好眠，没敢送来。"
信笺上阿菱的字迹略显潦草，说是佛郎机教堂收了那幅巨绣后，引来罗马教廷的特使，如今碎星布在欧洲各国王室间价比黄金。随信附了张单子，列着法兰西王后、西班牙公爵夫人们预订的尺寸和花样。
"这么多..."黛玉指尖抚过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订单，轻声道，"得再招些人手。"
"己经来了。"静慧指向山道。雪幕中隐约可见一队人影，挑着担子蹒跚而行。领头的是个跛脚老汉，背上捆着纺车骨架。
陈寡妇冒雪迎出去，不一会儿领进个浑身是雪的姑娘："姑娘，这是西村柳家的，自小学过织锦。"
柳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十指却布满老茧。她解下包袱，抖开半幅未完成的妆花缎："我娘教的，能织云纹。"
黛玉接过缎子细看，经纬间藏着巧妙的暗花，正是江南失传己久的"隐线"技法。静慧师太忽然"咦"了一声，指着缎边一处菱花纹："这针脚..."
"我外祖母的独门手艺。"柳姑娘呵着冻红的手，"听说您这儿收留无家可归的..."
话音未落，草棚里传来清脆的断裂声。众人赶过去时，只见哑女跪在地上，面前是断成两截的绛珠草主茎。金露从断面汩汩涌出，渗入泥土后竟结成琥珀色的冰。
"不怪她。"静慧弯腰查看，"草根被冻伤了。"
黛玉蹲下身，腕间金纹突然发烫。她下意识将手按在断茎处，金光顺着脉络流入草茎，断裂处竟生出细密的金丝，将两截草茎缓缓拉拢。
柳姑娘倒吸一口凉气。更奇的是，那些金丝与她的妆花缎隐线一模一样。
"姑娘会天孙织术..."静慧轻声道，"这丫头会隐线法...莫非..."
雪越下越大。染坊里炉火烧得正旺，新来的女人们围着柳姑娘学起隐线技法。黛玉将修复好的绛珠草移进屋内，金辉映着窗外飞雪，将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幅奇异的图画。
悟空就是这时踹门进来的，蓑衣上积了半寸雪，怀里却抱着个热气腾腾的油纸包："趁热！敖广那老儿厨房顺的龙须酥！"
众人一拥而上。黛玉掰开酥饼，甜香里竟带着海风的咸鲜。悟空变出个珊瑚匣子塞给她："那老泥鳅听说你要扩大染坊，非塞给我这个。"
匣中盛着捧七彩海沙，拈起一撮对着光看，每粒沙都折射出不同颜色。
"说是南海鲛人用千年贝壳磨的。"悟空抓了把沙撒向染缸，缸中靛蓝染料顿时泛起虹光，"染布时掺一撮，保准那些番邦贵妇抢破头。"
哑女忽然"啊啊"比划起来，指向门外。雪中站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竟是赵明诚府上的老管家。
"大人让我送这个来。"老管家从怀中掏出个扁木盒，"说是...雪中送炭。"
盒里是张盖着织造局大印的执照，准许玄墓山染坊"供奉御用织品"。静慧师太接过细看，在印章边缘发现行小字："腊月二十，税吏巡查。"
"周汝昌要来找茬了。"悟空啃着龙须酥嘟囔。
黛玉却将执照挂上染坊正梁："正好，新织的霓虹纱也该见见世面。"
腊月二十这天，雪后初晴。周汝昌带着税吏们上山时，染坊正在赶制一批特殊的碎星布——经纬线里编入了七彩海沙，日光下会随角度变换图案。
"本官奉旨..."周汝昌的官腔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着晾布场上的奇景：二十余丈长的彩布在风中波动，时而现出千里江山，时而化作万马奔腾，此刻正渐渐凝聚成巍峨的皇宫轮廓。
税吏们的算盘珠子卡在了半空。为首的师爷突然跪下："祥瑞！这是祥瑞啊！"
周汝昌的胡子抖了抖："这...这用的是什么染料？"
"回大人，茜草、槐米、蓼蓝。"黛玉递上账册，"都是本草纲目里记载的。"
悟空变作的小厮适时捧来茶盘。周汝昌刚要接，茶盏突然变成只蛤蟆，"呱"地跳进他袖中。众税吏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听闻大人雅好丹青。"黛玉指向那变幻的布匹，"这匹'江山无尽图'，聊表心意。"
周汝昌的表情顿时松动了。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既是供奉御用...税银可减三成..."
正说着，布匹上的图案突然变成群猴子偷桃。悟空赶紧一个喷嚏，图案又恢复成皇宫。周汝昌揉了揉眼睛，终究抵不住诱惑，收了布匹灰溜溜下山。
染坊里爆发出阵阵欢笑。柳姑娘趁机教新来的姑娘们绣了幅周大人骑蛤蟆的绣片，悄悄藏在了送给罗马教廷的货箱里。
除夕夜，玄墓山挂满红绸。染坊正厅摆开十桌年夜饭，连山脚的陈老汉都带着自酿米酒来了。黛玉给每人发了红封，里头是阿菱从佛郎机捎来的金币拓片。
"等开春商船回来，就能换成真金白银。"松儿举着拓片嚷嚷，"阿菱姐说一枚抵十两银子！"
众人正热闹着，草棚突然金芒大盛。那株绛珠草不知何时己蹿到房梁高，顶端结出个拇指大的红果。悟空变出梯子爬上去细看，果子表面竟天然形成个"卍"字纹。
"奇了。"他挠挠头，"这果子..."
话音未落，红果突然坠落，正掉进黛玉捧着的茶盏里。金纹瞬间从她手腕蔓延至全身，在额间凝成个朱砂似的印记。
静慧师太手中的佛珠"啪"地断了线："仙缘果...这是要认主啊！"
满室寂静。黛玉望着茶盏中渐渐融化的红果，忽然听见极远处传来缥缈的仙乐。腕间金纹自动延伸，在空中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
"母亲..."她轻唤。
门内浮现出蟠桃园的景象：锁链加身的绛珠仙子突然抬头，与她隔空相望。
悟空的金箍棒"咚"地杵在地上："蟠桃会还有三个月。"
黛玉额间朱砂印微微发烫。她看向满屋期待的面孔——陈寡妇正给哑女梳头，柳姑娘教小丫头们认绣样，松儿醉醺醺地抱着账本说梦话...
"来得及。"她将茶盏放在供桌上，"春分前，能赶完所有订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