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者号像条喘不过气的病牛,引擎最后扑腾几下,彻底熄了火,笨拙地蹭上河滩的冻泥。船头歪斜着顶在一块半埋的锈铁锚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船壳上满是冰棱刮擦的深痕和能量武器灼烧的黑斑,冒着若有若无的青烟。老马克第一个跳下船,油腻皮靴踩进冰冷的烂泥里,溅起浑浊的水花,他仰头看着眼前这片荒凉死寂的河滩,小眼睛里的光比天色还灰暗。
“操…这鬼地方能叫渡口?连根拴船的烂木头都没有!”老烟丞跟着爬下船,伤手抱着油布包,浑浊的眼睛扫过岸边连绵起伏、覆盖着冻雪和枯草的缓坡,远处是铅灰色天空下沉默的针叶林轮廓,寒风卷着雪沫子抽在脸上,又冷又硬。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块暗红碎片硬邦邦地硌着胸口。
卡西姆和塔木小心地把罗沐抬下船。罗沐依旧昏迷,脸色惨白得像河滩上的雪,呼吸微弱。左肩被伊戈尔用滚烫金属膏药糊住的伤口边缘,新生的粉红嫩肉透着一丝顽固的暗紫。塔木把阿一那条重新安静下来的金属臂也扛了下来,冰蓝核心的光微弱恒定,像风里残烛。
“这…这就是‘渡鸦镇’?”萨拉抱着囡囡下船,小姑娘被寒风一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小脸皱成一团。她看着眼前这片除了风声和枯草呜咽、再无其他声响的荒滩,声音带着颤。
老马克踢了一脚船壳,没好气地回骂:“屁的镇!早八百年就烂光了!就剩些不肯挪窝的老乌鸦!还有比乌鸦更晦气的耗子!”他朝远处缓坡下几缕歪歪扭扭的破烟囱努努嘴,“看见没?那几根冒黑烟的?那就是‘老乌鸦’的窝棚!想活命,拿东西换!金子、铁疙瘩、或者…人!”他目光扫过萨拉母女,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
塔木闷哼一声,巨手按在了弯刀柄上,眼神凶得像要吃人。老马克脖子一缩,赶紧岔开话头:“马克大爷仁至义尽!船票送到!剩下的,各安天命!”他搓着手,小眼睛又瞄向塔木肩上的金属臂,“那个…铁疙瘩胳膊抵的三根黄鱼…”
“滚。”卡西姆的声音比河滩的冰还冷。
老马克噎住,黄牙呲了呲,终究没敢再放屁,骂骂咧咧地招呼维克多检查他那条快散架的老破船去了。
当务之急是找个能挡风的地方。罗沐的体温低得吓人,萨拉和囡囡也冻得嘴唇发紫。卡西姆选了个背风的土坡凹陷处,塔木用弯刀砍了些枯枝,老烟丞哆嗦着翻出最后半盒受潮的火柴,划了十几下才点起一堆小小的篝火。橘黄的火苗跳跃着,带来一丝微弱暖意,也映亮了众人疲惫又茫然的脸。
卡西姆撕开罗沐肩头的破布,重新检查伤口。粉红的嫩肉边缘,那圈暗紫像顽固的污迹,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在篝火下显得更加不祥。他眉头紧锁。
“妈的,伊戈尔的铁膏药也压不住这毒根子?”老烟丞凑过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缺指的手小心翼翼碰了碰那圈暗紫边缘。罗沐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微微抽搐。
“不是毒。”卡西姆的声音低沉,“是‘烙印’在排斥。他身体在跟脑子里的东西打架。”他想起罗沐在船上那句破碎的呓语——“冰层…共振…声呐…”
就在这时,罗沐紧闭的眼皮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噩梦扼住了脖子。他突然抬起没受伤的右手,五指痉挛般地在冰冷的空气中虚抓,指尖颤抖着指向东南方向!
“…塔…塔尖…歪的…地窖…有铁锈味…老鼠…很多老鼠…在啃…线…别…别扫描…”他的呓语破碎而急促,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冷…冰在…在烧…”
“又来了!”老烟丞低呼,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罗沐指向的方向——那是缓坡深处,几缕黑烟升起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几栋歪斜木屋的轮廓,最高的那栋确实有个歪斜的木塔尖。“他在说‘老乌鸦’的地盘?地窖?老鼠啃线?”
卡西姆冰蓝的瞳孔锐利如刀。他猛地起身,缺指的手按在枪柄上。“塔木,守好火堆和人。老烟鬼,跟我走。”
“现在?去闯‘老乌鸦’的耗子窝?”老烟丞有点怵。
“去找‘塔尖歪的地窖’。”卡西姆的声音不容置疑,“他脑子里的‘图’在指路。也可能是‘幽灵’的狗在那边留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