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完美融合的血珠清晰地映入她眼帘时,倾城雪整个人彻底怔住了。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三载的风霜雪雨,冥界的无边孤寒,还有更早以前人间那些支离破碎的朦胧温情……无数的光影碎片在眼前疯狂闪烁、最终碎成齑粉。坚固的心防彻底崩溃,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她猛地向前一扑!
不再是警惕的潜行者,只是一个骤然找到亲人的委屈孩子。重重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深深投入老人瘦削的怀抱之中。泪如滂沱,瞬间便湿了冥婆婆那身带着泥土和陈腐气息的百纳布衣。
“呜……婆婆……婆婆——!”她失声痛哭,压抑了无数岁月的痛苦如同开闸的洪水。
倾城若澜稳稳地接住了她。那只干枯的手,此刻却拥有着撑开冥界冻土般的坚定力量。苍老而温厚的掌心,带着磨砺万载的粗糙,轻柔而沉静地覆上倾城雪因哭泣而不住颤栗的头颅,一遍又一遍,极有耐心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就像是抚摸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孩子……苦了你了……”苍老的声音贴着倾城雪的鬓边响起,沉甸甸的,蕴着穿透万年时光的悲悯与决断,“这些苦楚,婆婆知道。不怕了……以后有婆婆在这里,站得稳,撑得住!”倾城若澜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曾踏遍万千尸骸才磨砺出的苍冷肃杀,“谁敢欺你一分?婆婆便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最后一个字落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骤然冰冷几分。这不是空洞的威胁,是幽冥至尊的铁血威严,只是为了守护怀中这点终于寻回的星火。
同时,她空着的另一只手遥遥一招。那滴悬停在半空、被法阵光华环绕着的、融合了古老暗金与人世鲜红的奇异血珠,顺从地划过一道弧光,缓缓落入老人枯瘦的手心。
血珠在她掌心滴溜溜转动,散发出一圈圈温暖却不灼人的光晕,驱散了周遭几寸地的阴寒。
“来,雪儿,”倾城若澜低下头,将手掌往倾城雪眼前送了送,那滴奇异血液如同活物般在她指尖大小的空间中悬浮、气息温润而玄奥。苍老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奇异的、带着点释然和宠溺的柔和。“凝神,把这滴血收摄于心魂之中,用心炼化了它。”
倾城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鼻尖通红,泪水还在不断滚落,茫然地望着那滴融合的精血,又看向婆婆。炼化吗?
倾城若澜微微一笑:“是的,这是你我血脉精元交融的本源之物,你炼化它,绝不会伤到你。好处是,从今往后,在这冥界行走,”老人的眼睛亮得惊人,“就不用再压抑生气、伪装成一个半死不活的僵尸一样憋屈!”
她的话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斩断枷锁的力度:
“你,就以堂堂正正的生者气息在这里修炼行走!”见倾城雪瞳孔中猛然迸发的惊愕与难以置信,倾城若澜加重了语气,那万载积威带来的凛然霸气此时尽数化为对后辈的庇护,“幽冥界所有鬼王魔物,忌惮的,从来都是力量本身!”她枯槁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滴悬浮的光血,“此血乃我鬼道本源与你本命生气极致交融所成,其上烙印着我的真魂印记。懂规矩的,自然能感应到此物,必远远避退三分;纵然有那不开眼的、自以为强横的蠢货……哼”
倾城若澜的声音陡然冷冽下去,如同万古玄冰摩擦刀锋:“也自有婆婆替你敲碎他的骨头,抽了他的魂髓,永镇于九幽寒狱之下,给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们做个榜样。我倒是要看看这冥界上下谁敢动你一根指头”
那刻骨的冰冷与霸烈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骨屋,让倾城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可随之涌起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安全感和暖流!这三年来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的巨大枷锁……就在这一句话里轰然解开了?
她看着那滴在婆婆掌心流转着奇异温光、融合了血脉亲情的血珠,再无半分犹豫与恐惧。那血珠散发的气息,让她体内沉睡的本源生命力都为之雀跃共鸣。
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酸楚悲恸。倾城雪郑重点头,眼中还残留着泪水,神情却己彻底肃然下来:“是,婆婆!雪儿明白!”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掌心灵光微闪,如同张开了一道无形的柔和气网。那滴血珠如同受到召唤的归巢之鸟,瞬间化作一道细微而凝练的虹光,从倾城若澜的掌心轻柔滑出,瞬息没入了倾城雪的掌心灵光之中,消失不见。
没有一丝阻碍。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洪流自手心劳宫穴涌入,顺着手臂经脉首冲心口!
那股暖流是如此熟悉而温和,仿佛漂泊多年的灵魂终于沉入了母体。它奔腾着、脉动着,在掠过经脉时带着轻微的酸胀感,又飞快地被一种源自本源的舒适与喜悦淹没。它并未在肉身上停留,而是带着一种指向性极强的灵性,轻车熟路地首抵识海深处!那滴血珠最终稳稳地悬浮在她灵魂本源的核心上,安静而灼热。无数金色的细线(来自婆婆的鬼道本源烙印)与无数生机勃勃的赤红脉络(来自她的生命本源)完美地融合、循环不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油然而生,仿佛灵魂深处一块遗失太久的重要拼图终于严丝合缝地回归原位。
就在这滴融合精血被她彻底炼化、融入灵魂深处的瞬间——她身上那层如同与生俱来的、行走冥界必备的、压制生气的薄薄冰冷“外壳”,无声地碎开了。
如同坚冰消融。
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无比纯净的、属于人间草木雨露、属于朝阳炊烟的……生命气息,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地,从她躯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弥漫开来!
这气息虽然微弱,却如此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