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暮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覆盖着北平城西郊。风卷起荒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几棵枯死的老树伸展着扭曲的枝桠，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鬼魅的爪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混合着劣质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息，令人作呕。
顾沉舟勒住“踏雪”的缰绳，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矗立在“慈心育婴堂”那两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黑漆大门前。
身后，数十名精锐亲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地散开，黑洞洞的枪口封锁了所有可能逃遁的路径。
眼前这座所谓的“育婴堂”，与其说是收容孤苦的慈善之地，不如说是一座阴森的堡垒。
高耸的围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墙头布满了尖锐的铁蒺藜。
几扇狭小的、如同监狱瞭望孔般的高窗里，透出昏黄摇曳、极其微弱的光晕，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周勉无声地打了个手势。两名身形矫健如狸猫的亲卫立刻上前，手中特制的工具悄无声息地插入门锁。
几声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后，“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门闩被拨开。
“吱呀——”
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百年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两扇黑漆大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血腥、药水和排泄物恶臭的气味，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扑面而来！刺鼻得让人几欲窒息！
顾沉舟眼神一寒，率先迈步而入。锃亮的军靴踏过门槛，踩在冰冷潮湿、布满污垢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门内，是比外面更加浓重的黑暗和死寂。一条狭窄的、望不到尽头的走廊向前延伸，两侧是紧闭的、刷着惨白油漆的木门。
墙壁上挂着几盏光线昏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煤油灯，灯罩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只能勉强照亮灯下极小一片区域，投下晃动扭曲的巨大阴影。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和消毒水味更加浓烈，仿佛己经渗透进了墙壁和地板的每一道缝隙。
“搜！”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刀锋刮过冻土。
亲卫们立刻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无声而迅疾地分成数组，扑向两侧那些紧闭的房门。撬锁、撞门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沉闷地响起，伴随着门板被强行破开的“哐当”巨响！
惨叫声！
不是一声，而是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瞬间爆发出的一片凄厉、稚嫩、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痛苦的哭嚎声！那声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每一个闯入者的耳膜！
“啊——！”
“娘——！我要娘——！”
“放开我！痛！好痛——！”
顾沉舟猛地推开离他最近的一扇被撞开的房门！
眼前的一幕，让这位在尸山血海中都不曾变色的铁血大帅，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怒意瞬间席卷全身！
房间不大，惨白的墙壁，冰冷的水泥地面。
没有床铺，没有玩具，只有几张冰冷坚硬的、如同屠宰台般的铁架子床！此刻，每张铁床上都死死捆绑着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只有三西岁模样！
几个穿着肮脏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正如同梦魇中的恶魔，围在铁床边！
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沾着暗红色污迹的针筒、镊子、手术刀！
孩子们在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中疯狂地扭动、哭喊、挣扎，小小的身体被粗糙的麻绳勒出道道血痕，却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肉，徒劳而绝望！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瘦高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个大约五六岁、被死死按住的女童手臂上操作着什么。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捏着一根细长的针管，针尖闪烁着冷光。女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乎要震破屋顶。
顾沉舟眼中的寒冰瞬间化为焚天的烈焰！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拔枪，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那个瘦高男人身后！
“咔嚓！”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被硬生生拧断的脆响！
那瘦高男人连哼都没哼出一声，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歪向一边，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软瘫倒在地，手中那根罪恶的针管“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房间内所有施暴的白大褂都惊呆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个不留。”顾沉舟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判，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那声音里蕴含的滔天杀意。
如同信号解除！反应过来的亲卫们眼中瞬间爆发出凌厉的煞气！手中的枪口喷射出复仇的火焰！
“砰！砰！砰！”
短促而致命的枪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回荡！血花瞬间在肮脏的白大褂上炸开！
那些前一秒还在施暴的“医生”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惨叫着、抽搐着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枪声停歇，房间内只剩下孩子们惊恐到极致、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粗重的喘息。
顾沉舟看也没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大步走到最近的一张铁床边。
床上绑着一个约莫西岁的小男孩，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顾沉舟，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抽气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细瘦的手臂上，赫然有着几个清晰的针孔，周围一片青紫！
顾沉舟俯下身，动作快如闪电，几下便解开了束缚男孩的粗糙麻绳。那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手指触碰到孩子滚烫而颤抖的皮肤时，男孩的身体猛地一缩。
“不怕。”顾沉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与刚才的杀神截然不同的、生硬的温和。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玄色大氅，将孩子单薄冰冷、沾满污迹的小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惊恐苍白的小脸。
然后，他伸出双臂，极其小心地将这孩子抱了起来，如同托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孩子的身体在他宽阔而坚实的怀抱里僵硬了一瞬，随即感受到那隔绝了血腥和冰冷的、令人心安的温暖和力量，紧绷的神经仿佛瞬间断裂，小小的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滚烫的泪水却顺着脏污的小脸，无声地滑落，洇湿了顾沉舟胸前的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