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暴雨下了七日七夜，青石板缝里的青苔都泡得发烂。
颜文峰站在田埂上，蓑衣下摆滴着水，望着远处被淹成泽国的农田——邻村张老汉家的稻子早没了顶，几个妇人蹲在土坡上抹眼泪，哭声混着雨水灌进他耳朵里。
“颜郎君！”小六裹着油布跑过来，发梢滴下的水在他脚边溅起小泥点，“王伯家的田埂塌了，说是要借咱的麻袋装土。”
颜文峰没接话，目光扫过自家田垄。
雨水落在泥里，竟没积成水洼，而是“滋滋”往土里钻，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嘴吸走了。
他喉结动了动，攥紧蓑衣带子：“让老周头带二十个青壮去帮，记着，先堵缺口再疏渠。”
小六应了声跑远。
颜文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转身撩起蓑衣下摆，踩着湿滑的台阶往院子里走。
院角的老榆树枝条垂得低，水珠砸在他后颈，凉得人发颤——该去空间看看了。
暗门在柴房最里面，他挪开堆成垛的红薯藤，手掌按在砖缝第三块青石板上。
“咔嗒”一声，砖面下陷半寸，混着雨气的风突然灌进来，带着股清甜的草香。
空间里的雨势和外面不同。
房车车灯依旧昏黄，照见地面汪着层薄水，却不是浑浊的泥浆，而是泛着淡蓝光的液体，像撒了把碎星子。
颜文峰蹲下身，指尖蘸了点——凉丝丝的，滑得像山涧里刚化的雪水，凑到鼻尖闻，有股嫩玉米刚抽穗时的清甜味。
“这是……”他喉结滚动，突然想起昨日异变的红薯藤。
扭头看向角落，原本打了结的藤蔓不知何时舒展了，叶片紫得透亮，每片叶尖都坠着滴灵水，“啪嗒”落进泥土里，转瞬就没了踪影。
他心跳陡然加快，从裤兜摸出个粗陶小瓶——这是今早特意揣的，原本想装雨水测酸碱度。
他倾斜瓶口，接了半瓶灵水，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着。
第二日破晓，颜文峰踩着露水冲进菜园。
墙角那株被虫蛀得发黄的红薯苗还在，叶尖却挂着两滴露珠。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竟硬实了些，不再软趴趴的。
“阿郎！”小翠端着木盆从厨房出来，“您昨日说的弱苗，我用草绳标了记号。”
颜文峰没应声，从怀里摸出陶瓶。
瓶里的灵水在晨光里泛着淡金，他倒出一滴，沿着苗根慢慢淋下去。
水珠刚触到泥土，那苗突然抖了抖，最底下的黄叶“唰”地翻了面，露出底下嫩生生的绿。
“天爷！”小翠手里的木盆“哐当”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绣花鞋，“这苗……这苗在长！”
颜文峰屏住呼吸。
藤蔓真的在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拉，肉眼可见地往竹架上爬，半柱香工夫就窜了半尺。
他伸手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空间在进化，这灵水是关键。
“小翠。”他转身时声音都哑了，“你带两个帮工，把后坡第三垄的红薯移到地窖去。记着，藤叶要裹湿草，土要筛细。”
“为啥移地窖？”小翠瞪圆了眼，手指绞着围裙角，“那地儿潮，往年存红薯总爱烂。”
“照做。”颜文峰按住她肩膀，掌心能摸到她骨头的轮廓，“空间里的藤长得太扎眼，被人瞧见要惹麻烦。地窖阴，正好掩人耳目。”
小翠打了个寒颤，忽然福身：“阿郎放心，奴婢嘴严。”
三日后深夜，地窖里点着松明子。
颜文峰举着火把，火光映得西壁发亮。
那几垄红薯藤正顺着竹架疯长，叶片油绿得能滴出水，最底下的藤蔓上，鼓着几个拳头大的块根，红皮上还沾着湿土。
“阿郎！李大娘来了！”小六的声音从地窖口飘下来，混着雨打青瓦的脆响，“她说新挖的红薯要尝鲜，端着陶盆在院里候着呢。”
颜文峰扯下块干净的粗布，包起两个红薯。
上到地面时，李大娘正踮着脚往地窖里瞧，被他吓了一跳：“哎呦我的爷，您这地窖咋比春阳坡还暖？”
“烧了炭盆驱潮。”颜文峰把红薯塞进她手里，“趁热尝尝。”
李大娘掰红薯的手首抖。
橙红的薯肉冒起热气，混着蜜一样的甜香。
她咬了一口，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红薯“啪嗒”掉在陶盆里，溅起的薯渣沾在她蓝布衫上：“这……这比我当年在终南山下吃的野蜂蜜还甜！”她扑过去抓住颜文峰的袖子，指甲都掐进他肉里，“颜郎君，您这红薯是咋种的？莫不是真得了神农爷的法子？”
院角的老钟“当”地响了一声。
颜文峰望着围过来的村民，喉咙发紧——该推节气历法了。
他朝小六使了个眼色，那小子立刻跑进屋，抱出卷竹简。
“这是新制的节气历。”颜文峰展开竹简，雨水打湿的墨迹在灯影里泛着暗黄，“上面记着啥时候该排水，啥时候该晒田，暴雨前要挖多深的沟。”他指尖点着“芒种”那页，“就像前日，按这历书提前三天疏了沟渠，咱的田才没涝。”
刘三石挤到最前面，粗糙的手指着竹片：“这‘小暑宜晒种’写得明白，比县学先生念的《齐民要术》好懂多咧！”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颜郎君，明儿我就拿这历书去邻村，保准能劝他们也学咱的法子。”
夜雨未歇。
颜文峰送走最后一批村民时，雨幕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两个穿青布短打的人站在院门口，前面那个手里举着盏白纸灯笼，雨水顺着灯笼纸往下淌，照见他腰间挂着块铜牌——钦天监的标志。
“在下周观星，钦天监司天局小吏。”那人拱了拱手，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在他青衫上，“奉令巡查地方气候，见贵地雷云七日不散，特来问问。”
颜文峰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笑得自然：“这雨邪性得很，小老儿也愁呢。”他指了指远处被淹的农田，“周大人若不嫌弃，进屋喝碗姜茶？”
“不必了。”周观星眯眼望了望天空，雨云在他头顶翻涌，像团没揉开的墨，“这云气郁结得反常，明日再来详查。”他转身时，青衫下摆溅起泥点，“颜县男，晚安。”
颜文峰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风卷着雨丝扑在他脸上，他摸了摸怀里的陶瓶——灵水还在，可钦天监的人来了。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混着溪流涨水的轰鸣。
他望着天空那团不散的雷云，忽然想起空间里泛着微光的灵水，喉间发紧——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