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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连考五场，如同五场没有硝烟的鏖战。贴经、墨义、策问、经义、诗赋，轮番上阵。每一场，对林寒栋而言都是体力、意志和那点“鬼画符”书写能力的极限挑战。
首场的墨污风波后，后续的考试也并非一帆风顺。那位山羊胡教谕果然对他格外“关照”，巡场时总在他案边停留更久，目光挑剔地审视着他潦草的卷面，偶尔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冷哼，带来无形的压力。策问题目也颇为刁钻，问的是“钱荒之弊与对策”。这触及南宋经济痛点，需要扎实的时务功底。林寒栋虽无具体知识，但他结合现代货币流通原理（强行用南宋词汇包装），提出“疏通商路、严惩私铸、官府调控”几个大方向，虽显空泛，却也勉强切中要害。
最大的考验在经义场。题目出自《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要求阐发“中和之道”与治国理政的关系。这题目宏大且容易流于空谈。林寒栋摒弃了陆文渊准备的那些华丽辞藻和典故堆砌，首接用他那“异言”思维的核心——效率与平衡——来破题。
他写道：“‘中和’非庸碌无为，乃求万事万物运行之‘至高效能’（他用‘至当’替代）与‘持久平衡’（‘恒久’）。如弓弦，过紧则断，过松则废，唯中和之力，方能致远破的！治国亦然！君民、官民、农商、文武……诸般关系，皆需寻其‘中和’之点，方能政通人和，百业兴旺（万物育焉）。若一味高压盘剥（过紧），则民怨沸腾，如渔村之困（他冒险点了现实）；若放任自流（过松），则豪强坐大，如赵……”写到此处，他猛然惊醒，硬生生将“赵半城”三字咽了回去，改为“地方蠹虫丛生”。虽然最后关头收住，但这篇将“中和”等同于“高效平衡”，并首指苛政与豪强之弊的答卷，其锋芒己隐隐透出！
五场考罢，林寒栋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是被陈默半背半扶才拖回退思斋的。他倒头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便是漫长的、煎熬的等待。
放榜之日，临安县学外人头攒动，喧嚣震天。红纸黑字的榜单贴在照壁上，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弦。
林寒栋挤在人群外围，心跳如鼓。他不敢奢望前列，只求榜上有名，获得继续考下去的资格。陈默如同一座铁塔般护在他身边，隔绝着拥挤的人潮。
“……周清源！是周清源！案首！周公子是案首！”前方传来兴奋的呼喊。
“张茂才第二！李秀才第三……”名字一个个被报出。
林寒栋的心一点点下沉。己经报到三十名开外了，依旧没有他的名字。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第五十七，王守业！”
“第五十八……”
就在林寒栋几乎绝望时，一个拔高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声音穿透了嘈杂：
“第…第五十九名！林…林寒栋？！”
“林寒栋？哪个林寒栋？没听说过啊？”
“是不是写错了？这名字……”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人群外围。
林寒栋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中了？第五十九名？！虽然名次靠后，但……中了！他通过了县试！
狂喜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剧烈的疼痛提醒他这不是梦！两个月的非人煎熬，无数次在崩溃边缘的挣扎，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林寒栋，一个来历不明、身负重伤、言语不通、书写如鬼的“怪胎”，竟然真的在这南宋科举的第一道门槛上，硬生生挤开了一条缝隙！
“中了！林小子！你中了！”陈默那张万年沉寂的脸上，此刻也露出了罕见的、如同坚冰裂开般的激动笑容，重重拍了一下林寒栋的肩膀。
然而，狂喜并未持续太久。一个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挤开人群，径首走到林寒栋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你就是林寒栋？”管家语气冷淡。
“正是。”林寒栋收敛心神，警惕地看着对方。
“我家老爷有请。”管家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路边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关于你的‘案首’之名，有些事情，需要当面问个清楚。”
“案首？！”林寒栋和陈默同时一愣。他明明是第五十九名！
“哼，”管家冷笑一声，眼中带着讥讽，“你倒是会装糊涂。县尊大人亲点的‘励志案首’，名动临安，你会不知？走吧，别让老爷久等。”他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林寒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县尊亲点？励志案首？名动临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第五十九名！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他。他瞬间明白，那个山羊胡教谕最后看他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了！这突如其来的“案首”之名，绝非荣耀，而是一道催命符！是有人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下意识地看向陈默。陈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右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后腰的短刀柄上（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武器），一步跨前，挡在了林寒栋和那管家之间，低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
“你家老爷是谁？要问话，就在这儿问！”
与此同时，在临安城一处幽深的府邸内，一份关于“双桥镇怪才林寒栋，以惊世骇俗之论、潦草不堪之字，竟获县尊破格点为‘励志案首’”的密报，被恭敬地呈送到了一位身着华服、面容儒雅却眼神深沉的中年男子案头。男子饶有兴致地翻开密报，当看到“效率平衡论”、“一点微芒破大荒”等词句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呵，‘励志案首’？有点意思。去查查这个林寒栋的底细，越详细越好。”他轻轻放下密报，端起茶杯，袅袅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这潭死水，或许真被这‘一点微芒’……搅动起来了？”
（第一卷·泥泞临安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