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陈力那得意的狞笑还未散去,陈建国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便被两个民兵推搡着,踉踉跄跄地朝村外走去。
身后,两个妹妹的哭声撕心裂肺,像两把小刀子,一刀一刀扎在他的心上。
他多想回头抱抱她们,告诉她们别怕,哥没事。
可那两个民兵架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哥!哥!”两个小丫头哭喊着追了出来,小小的身影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跌跌撞撞。
“别追了!快去找妈!去地里找妈和大哥!”
陈建国用尽全身力气回头吼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两个丫头听到哥哥的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抽噎着停下脚步,抹了把眼泪,转身就朝村西头的自留地飞奔而去。
“妈——!大哥——!二哥被抓走了!”
凄厉的童音划破了田野的宁静。
正在地里锄草的胡翠花首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还没来得及擦一把汗,就听见了女儿们的哭喊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建军!你听见没?是不是小云她们在喊?”
一旁的大哥陈建军也停下了手里的活,侧耳细听,脸色瞬间就变了:“好像是出事了!”
话音未落,两个小丫头己经哭着跑到了地头。
“妈!大哥!哥……二哥被一群穿制服的人抓走了!堂哥……陈力也去了,就是他指认的!”小丫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断断续续。
“什么?!”胡翠花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幸好被陈建军一把扶住。
“妈,您别急!”陈建军虽然也慌了神,但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咱们去找村长!这事儿得找村长做主!”
一家人也顾不上农活了,丢下锄头,拉着两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长陈福军家跑去。
陈福军听完胡翠花的哭诉,重重地一拍大腿,脸色铁青。
“又是陈应全那个老混蛋!”他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这是要把建国往死里整啊!”
“福军叔,你可得给我们家建国做主啊!他要是真被抓去劳改,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胡翠花哭得肝肠寸断。
“嫂子,你先别慌。”
陈福军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这事儿肯定有蹊跷。我现在就去乡里,当面问问民兵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
乡民兵队的院子里,陈建国被关进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小黑屋。
屋里只有一张破木板床,散发着一股霉味。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愤怒的心情反而慢慢沉淀下来,脑子变得异常清晰。
这绝对是陈应全和陈力的手笔。
为了逼自己卖妹妹,为了那五十块钱和农机厂的工作名额,他们竟然能想出这么毒的计策。
真当他陈建国还是上辈子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他冷笑一声,开始在心里盘算。
非法持枪?
捕猎保护动物?
听起来罪名不小,但实际上漏洞百出。
枪是村长陈福军的,来源正当,全村人都知道。
自己只是借用,说不上“非法持有”。
至于打猎,这年头乡下人哪个没用土枪打过几只兔子野鸡?
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最大的破绽,在于那只麂子。
陈力他们肯定以为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但他们不知道,那麂子身上根本没有弹孔!
当时情况紧急,自己怕枪声引来别的麻烦,是对着被野狼咬得奄奄一息的麂子,用刀解决的。
只要咬死这一点,所谓的“持枪偷猎”就成了个笑话。
至于保护动物……这个年代,有几个农民能分得清什么动物受保护?
再说了,自己打的也不是什么珍稀物种,硬要上纲上线,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猜,民兵队也就是想拿自己冲冲业绩,杀鸡儆猴。
想明白这些关节,陈建国心里彻底定了下来。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等待。
等着他们所谓的“公审”,等着一个反击的机会。
陈力,陈应全……这笔账,咱们得好好算算!
正想着,小黑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出来!队长要审你了!”
两个民兵一左一右,将他押到了院子里。
院子中央己经摆开了一张长条桌,几个乡里的干部和民兵队长正襟危坐。
院子周围,则围满了看热闹的乡民。
陈建国被押到院子中央站定,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扫过。
他看到了满脸焦急、眼眶红肿的母亲胡翠花和大哥陈建军,看到了领着他们过来的村长陈福军。
他也看到了鬼头鬼脑,缩在人群后面的陈力,那张脸上交织着得意、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却让陈建国的瞳孔微微一缩。
胡丽丽?
她怎么也在这里?
她站在人群的前排,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上衣,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
此刻,她正紧紧抿着嘴唇,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忧。
西目相对,胡丽丽向他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陈建国心中一动,一股暖流淌过。
“肃静!肃静!”民兵队长敲了敲桌子,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拿起一张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官腔大声念道:
“经群众举报,陈家村村民陈建国,无视国家法律,非法持有枪支,并偷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麂子!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他顿了顿,凌厉的目光扫向陈建国,声音陡然拔高:
“影响极其恶劣!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决定没收其所有非法所得,并处罚款一百元!为儆效尤,需送往县公安局严肃处理,至少判处七年劳动改造!”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罚款一百块!
还要判七年!
这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
“不——!”
胡翠花听到这个结果,只觉得天旋地转,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身子一软,险些当场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