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阳道人的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你别忘了,张家是引路灵官,不赶尸,岂不辜负了这四个字的美誉?”
我可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美誉,想起之前所经历的这一系列的奇事,全源于当初接下了范胖子的生意,也不知道这小子的腿怎么样了。
一阳道人说得句句在理,但是我们家祖传的手段,我学得连两成都不到。
一阳道人见我不语,便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他说道:“你大可放心,有老道陪着你,难道你还怕送上门来的生意吗?”
顾婉儿冰雪聪明,忽然想到了什么:“前辈,恐怕这笔买卖不好做吧?您还是说出来吧,免得吓着了这位引路灵官。”
我脸色一红:“什么话,怎么会吓……吓着我?”
顾婉儿和一阳道人都笑了。
一阳道人笑过之后说道:“也罢,不妨实话和你们说了。这次是一个苍兰县的人找到的我,她的丈夫在驾船游河的时候,船身倾覆,落水而亡。尸体刚刚打捞上来了,但是人已经没了。眼下托我们运尸回苍兰县老家安葬。”
我们的目标是关外,苍兰县是必经之路。
顾婉儿说道:“苍兰县据此有八百多里远,那尸体在何处?”
一阳道人站起来,站在船头远眺渡口,伸手一指:“就在那里了!”
这里说是一个渡口,其实就是几块木板随意搭建起来的,因为常年泡在水里,一些木头生满了霉斑,且腐朽不堪。只怕一阵风吹过来,这里就要塌了。
船只还没靠岸,就见那里停泊着一艘机动船,船老大和一个小伙计正在忙着收拾。
而渡口处,则有不少人披麻戴孝,有个妇人的哭声格外悲切,冥钱洋洋洒洒,抛到半空后又落入了河中。
我们的船靠岸后,一阳道人一个小跳,到了岸上。看这份身手,不下一个年轻人。
我和顾婉儿结了船钱,也上了岸。
一阳道人排开众人走到了棺材边,拱手道:“请问哪位是甘夫人?”
哭声最大的那个女人走过来:“我就是……呜呜呜……”
这女人体态肥胖,身上的孝服几乎快被撑破了,抬手擦眼泪的时候,手指上的大钻戒闪闪发光。
我看出来了,死的这人家资不菲,可是身为他的遗孀,这位甘夫人只闻悲声,不见落泪。
顾婉儿看不过去,低声说了句:“哼,虚伪。”
我倒没有多说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一阳道人说道:“在下一阳,和夫人约好了,今天请甘先生上路。”
“是,是。”甘夫人又擦了两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转回身去吩咐,“你们几个来帮忙,先给老板抬船上去。”
“慢!”我忽然叫住了他们,“先让我看一下。”
甘夫人脸上露出了困惑之色,看向一阳道人。
一阳道人说道:“夫人莫怪,这是贫道的徒弟。”
我让人打开了棺材,只见里面躺着一具尸体,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被泡发了,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我观察了一下他身上的细节,皮肤发白,挤在了一起,眼睛闭紧,嘴巴微张,手指处露出了长长的青色指甲,浑身湿漉漉的。
死了这么长时间,尸体还是湿的,而且已经生出了长指甲。
为了防止尸变,我拿出了一粒固元丹,塞进了他的嘴里。
固元丹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是行规,但也不必处处使用。固元丹的目的,是为了定住死者的肉身,保证其尸身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包括正常的腐烂和不正常的尸变)。
其实仔细一想,这和慈禧死后放进嘴里的那颗定魂珠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一阳道人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做的这一切,微微颔首。
胖胖的甘夫人看得不明所以:“你干什么,你喂我家老甘吃了啥?”
我心里对这个女人颇为鄙夷,但生意既然接下来了,也不好与她翻脸,只是说道:“喂什么,他都吃不下去了。”
一阳道人耐心解释,安抚甘夫人的情绪。
随后,让大家将棺材抬到了船舱里。
“咚”的一声,棺材刚刚放下,船身就猛地一沉。
我心里有点儿疑惑:不过是一口棺材,吃水这么深吗?
“一九,走啦,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一阳道人他们都已经走到了前面去了。
我急忙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负责开船的船老大姓郭,是个黑脸汉子,一身结实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金光。
旁边那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是他的儿子,个头不高,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拿出了土特产招呼着我们这些上船的人。
除了我们三个,一起上船的还有甘夫人,甘夫人的弟弟,和一个大个子。
在闲谈中得知,甘夫人的弟弟叫汪健,而那个大个子是死者甘效群的司机兼保镖,叫沈龙。
这些人都算是甘效群生前的亲近之人了。
船老大走进船舱,说了一声:“各位坐好了,咱们马上就开船了。”
甘夫人不悦地说:“赶紧的吧,时辰都让你耽误了。”
船老大只得唯唯诺诺。
也没有旁人在了,这些人也渐渐露出了本相,甘夫人从包里拿出了化妆镜,补着妆;她的弟弟汪健,嘴里叼着一支烟,眼神一直在瞟顾婉儿,顾婉儿只当看不见。
唯一正常点的,也只有沈龙了,端坐在船舱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似的。
汪健见谁都没有说话,似乎是没话找话:“老道,我们俩见过吧,我记得你。”
一阳道人微微一笑:“三年前,我给甘老板算过一卦。”
汪健说道:“哎呀,可不是嘛,你一说我想起来,你那时候就说我姐夫命里忌水,还说他三年后有一场大劫,是不是?”
一阳道人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我说,”汪健话锋一转,悄悄打量着顾婉儿,“你这老道,还收道姑啊?”
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了,我说道:“道姑是外行人的称呼,什么都不懂的才这么叫呢,我们叫坤道。”
顾婉儿扭头,冲我甜甜地笑了一下。
汪健觉得被驳了面子:“叫啥不一样啊?就像……”
突然,船身猛地一晃,发出了“咚”的一声,我们都感觉脚下的地板抖了一下。
糟了,一定是撞上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