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太阳已然升起,而西边却下起了细雨,倏忽变得急切起来,真不知道这天空到底有没有晴天……就如同人的心情一般,难以捉摸,自从我的态度冷淡下来,那个男人似乎忘记了我这个人,再也没有来过……
夏至时分的雨水似乎特别偏爱这片大地,尤其今天,从细雨转变大暴雨,身边的丫鬟为吃食而担忧,而我近来胃口欠佳,并不甚在意,想来大概是有孕在身所导致。
慕凤玄那天走了不久,鸢就送来了一个侍女。从她姐姐成为侧妃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生疏起来,再也没有像之前那般说笑,不过也罢,反正自从慕凤玄违背了当初对我的誓言之后,他的人同我交好也罢,陌生也罢,没有什么不同,我从来没想过在此受困一生。
新来的侍女名叫雪娥,当真是人如其名,长得白净可爱,模样讨人喜欢,而且看上去也是个机灵聪慧的姑娘。此刻,我正慵懒地侧卧在外厅那张罗汉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那连绵不断的雨丝飘洒而下,她看着窗外如同瓢泼的大雨,为难的看着我。
我看着她笑笑:“不要着急,一日不吃又有什么?”
“都没个人来送饭,您不吃,肚子里的小公子也要吃啊!奴婢干脆水里淌一趟吧。”
说着就要往外冲。就在雪娥脚踏出去半分时,一个人撑着伞,提着食盒过来了,我有些期待的看了一眼,原来是嗜血。
他除了慕凤玄之外不与人交谈,放下食盒便走了。雪娥拿回食盒,冲着雨里那把黑伞下的高大的背影喊:“辛苦你啦,嗜大统领!”
她喊出这个称号我才想起,慕凤玄一直为扩大琴川开疆拓土,而我也是他破了月洛而得的战利品,作为统帅,嗜血曾是他麾下的大统领,现如今他那么忙碌,怕是为攻下西渠而做准备吧!
我所选的这座院子位置颇为僻静,远离了尘嚣纷扰。平日里也不热闹,穿过宁静清幽的一片万年青,才能通往这曲径通幽处,也别有一番韵味。
可一旦遇到下雨天,麻烦事儿就接踵而至——这府里全是慕凤玄心腹与暗卫,所以人员颇为紧缺,雪娥也是鸢近日刚寻来的,卖身契上倒是身家清白,行起事来也算忠心为主,不晓得他为何如此谨慎,偌大一个琴川,只有他一个继承人,另外一个替补还是他的亲弟弟,只是不热络,杀他倒不至于,突然觉得有些乏力,我不再纠结。
对我的一应吃食,一般都是慕凤玄派人来送,近日来他仿佛失去了踪迹,今日又是大雨滂沱,我原本以为会没人来管我,却不想嗜血亲自来了。
打开食盒,是一份清炖排骨汤和一份小炒黄牛肉,我素来爱荤腥,每日的饭菜倒是很对我的胃口,我邀雪娥坐下,她却要推脱。
“王妃,奴婢怎能与你做一桌吃饭?”她极力婉拒,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我笑着一把拉下她。
“客气什么,今日是特殊情况,你为我那样好,冒着大雨也要替我取饭,你不坐下来,我也吃不痛快!再者你陪我在这里,距离前厅远,今天你是不能与他们一起吃饭了,难道要饿着……”
最后她终于妥协,坐在了我的对面。
吃过饭后没有多久雨就停了,雨后被冲洗过得大地,显得格外落寞,每日这样吃吃睡睡,我的心情没一日不是郁闷的,于是我生了要出去走一走的心思。
绕过这个种满万年青的园子,几支翠竹映入眼帘。然后便是熟悉的一处院子,这里是慕凤玄的居所,我想看看他有没有在屋里,于是就轻轻的走进了他的屋里,他不知去哪儿去了,屋子里收拾的整洁干净,我晓得即使他不在,鸢也会把他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洁的屋中,袅袅升起的熏香……
他书案前的笔墨纸砚,墙上挂的几副他自已的山水画,我望眼过去,却多了一副,那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粉衣桃面,杏眼如水。端坐在万年青丛边,眼里流露出伤情,那正是最后一次他来看我的时候我的模样,我以为面对他的时候,我一直是冷然的,原来伤情竟是藏不住的……
就像我不知道,太过伤心也会令人昏厥一样,我得力气似乎突然被抽光,我吃力的扶着墙走到那张床上,躺在那张我们曾经相拥而眠的那张床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慕凤玄怒着一张萧瑟的脸,闯进我的视线,他的目光如炬,身上穿着凤羽银铠。
“ 为什么要离开你的院子?”他冷声说。
“怎么了,我不能走走吗?”我茫然无辜的问他。
他没在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冷然的看了看我:“瞧你做的好事,上官凛,你差点害死了我的孩子……”
此时我才感受到腹部有一些轻微的不舒服,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的眸色有些深邃,坐在桌子面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凝视着我说:“只怪你自已乱跑,这个房间里熏了拾遗香。”
“这就是我不能出去的理由?难道我能未卜先知?你怎么非要怪我不去怪别的人?”
“你想怎么样?我出征之前提醒你数次,不要走出你的院子,就不会发生别的事……”
“难道我不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吗?难道走走还不行?”
“你别忘了,你也是个质子。”
“哦,那就请王爷把我这个质子关到质子该去的地方……”
他有些生气,眼神带着凉意。走到我身边,低下头附在我耳边说:“那就如你所愿!”
他走了没多久,嗜血带着几个人,把我带出了王府,送去了皇宫居住。他的情绪始终让人捉摸不透,说他无意吧,他的房间还挂着他亲手画的我……
我仍是住进了王后的那个偏殿,带上了雪娥,先是拜会了王后,看到我过来,王后表示表示慰问便放过了我,我隐约觉得,滔天权势的娘家,或许她是觉得嚛姬在这个宫殿里也翻不了多大浪花了。
我倒是挺羡慕王后的,因为她的权力滔天,我新进宫里的时候,听说王后身边多了一个侍从,曾经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官职,我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做谋士的男人,她想要的,几乎都有了,而嚛姬卑微的生存在王后的阴影之下,即使她生了这琴川王的,两个儿子,却仍然在王后传唤时,与她为奴为婢,端茶倒水,所以我明白男人的宠爱是一时的,而权力确是你永久的烙印。
无论王后如何,这点我倒是不怕,她岂会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怀了他们继承人娃娃的的柔弱女子痛下杀手,岂不是自损其作为一国之后的威严?最起码琴川王不会允许,给她母家与她那么多权势,也是因为两家的休戚与共,她始终要给足他面子,更何况我是月洛与琴川交好的象征。
本来我在这偌大的王宫里面早已待够,自从云端离开了,我的心似乎也飞远了。
安定下来后,我该去向王后请安,以示意我的到来,毕竟除却质子身份,我也是有王妃的头衔。
王后仪态端庄地坐在大厅正中央那把雕龙刻凤的宝座之上,她着一袭华丽的锦缎长袍,盛装之下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而在王后身旁,则笔直地站立着一个俊朗非凡的中年男子。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轮廓分明,俊朗的容颜流露出一种睿智和沉稳的气质。看其模样,似乎就是那位与王后有私情的谋士了。
想当初,琴川王对这谋士和王后的丑闻可是恨之入骨啊!时至今日,不知为何就连这种事情他都不再过问了。不过这并非是我需要忧虑思考之事,我只需恭恭敬敬地上前向王后请安就行了。于是,我整理好衣装,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他们。
王后抬眼看见我来了,眼底涌现出一丝慵懒倦怠,我晓得她待我一直是极其虚伪,以前还曾笑一笑,她的侄女做了侧王妃,如今都懒得对我假以辞色,我问了安,她抬眸看了看我的肚子,问道:“如今已有几个月了?玄儿说你在王府住的不踏实,就让我代为照看你,怎么个不踏实法?”
我眼神微动,温声道:“已经三个月了,倒也不是不踏实,只是王爷爱惜我,总觉得宫里的用度较之王府,不舍的委屈我。”
“哦,原是如此,那你便在此安心养胎,好好生下我们琴川的长孙。”见得不到我本有的态度,王后也作罢,只是她身边的那位谋士看了我一眼,瞬间便收回了眼神。
日常的寒暄过后,便吩咐我退下了,我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便缓缓退下了。
我的步伐略显沉重,朝着曾经居住过的宫殿走去。一路上,往昔的回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与慕凤玄相识的点点滴滴,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一般。当终于抵达宫殿时,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抬起头,那块高悬于宫门之上的牌匾——“静心斋”映入眼帘。看着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思绪渐渐飘远。记得从前听这宫中的侍女们闲聊起,慕凤玄自十岁被接回偏殿后,便一直由王后亲自抚养。因为没有别的孩子,王后对他视如已出,关怀备至,即便后来他做出了那样大逆不道之事——出卖了王后与他如同师傅一般的那位谋士,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竟未对其加以严惩。
想到此处,我也曾心生疑惑:谁能容忍一个背叛自已的人,还如此宽容大度,或者是其中另有隐情呢?种种猜测在心头盘旋,使得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正要走进去时,听到一声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儒雅随和:“王妃且慢,能同在下说上两句话吗?”
我转眼看到,是那个谋士,他站在门口,笑的随和,我便折到他站立的位置:“先生,有什么事?”
“不敢,先生称不上,只不过是侍奉王后的习书,敢问王妃,玄王爷如今还好吗?”
“嗯,每日有吃有睡,还不错!”
“敢问王妃何以轮到此处?王府我也曾去过,虽然不及王宫,但是吃穿用度还是不错的,可是毕竟,王府是家啊!想来是与王爷生了嫌隙了吧!”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他,然后提起裙摆,轻盈地跨过那高高的门槛。然而,就在我的脚步刚刚落地之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潺潺流水般娓娓道来。
“王爷对待王妃可是相当不错呢。尽管每日都身处战火纷飞的征战之中,但前几日,当他成功攻下西渠的两座城池之后,竟然不顾自身疲惫,亲自快马加鞭地赶去迎接再过两日就要抵达月洛城的您的祖父祖母。”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仿佛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听闻此言,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眸子凝视着他,心中满是疑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要知道,你近来都是深居在那宫廷后院,陪伴着王后娘娘,又如何能知晓王爷在外的一举一动?”
“呵呵,王妃果然聪慧,能抓住在下话里的微末。”
我不解的看着他,看见他收住了笑意,换上一副认真的态度,等他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确监视着慕凤玄,之前的过节恐怕你也听他说过。此事确实错在我和王后,可是我们却有苦衷,琴川王并不爱如月,而且在她流产之际,不过问其余妃嫔迫害她,谋取他的位置,我们青梅竹马,她想怎么样放纵,我愿意不计后果的陪她,如今琴川就属王后和玄王爷的权利最大,王后虽然跋扈,却不是个坏心肠的人,毕竟她养了玄王爷七八年,可是我担心以后玄王爷继位,怕对如月不利,所以我想拉拢你……”他顿了顿,继续抬头看着我说:“替我看好慕凤玄,如果有对王后不利,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