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沈清玄正在书房临帖,笔下的字迹行云流水,一如他本人般风雅无双。
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
“砰!”
上好的狼毫笔应声而断,墨汁溅开,在他雪白的袖口上,晕开一朵刺目的黑莲。
“你说什么?!”
沈清玄猛地站起身,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血色尽褪!
“秋虹她……她怀孕了?”
“是……是啊公子,”小厮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都说……是宸王爷的……”
宸王爷的……
沈清玄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枚惊雷!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满架的珍本古籍晃了晃,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前,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个月前的夜晚,他借着秋虹的失控,将她带回自己在外的小院,吻了她。
那一次的失控,那一次的沉沦……
他开始疯狂地计算着日子。
时间……
时间对得上!
一个让他头皮发麻、西肢冰冷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起来!
那个孩子……
有没有可能……
是他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是他的!
万一是他的呢?!
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流着沈家的血,却被冠上顾家的姓,管顾凝天叫“父王”!
“备车!”
沈清玄的声音都在发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疯狂和执拗。
“去县主府!”
他要去见她!
他必须马上见到她!
他要亲自问个清楚!
……
与此同时。
城西的大将军府,气氛却是一片肃杀。
卫离一身玄色劲装,刚从演武场回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浑身散发着阳刚的、带着血腥味的凛冽气息。
副将正在向他汇报京中的动向,当说到宸王府那段时,卫离擦拭着宝剑的手,猛地一顿。
“你说,梨儿……搬出了王府?”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是,大将军。听说慕灵郡主伤了县主,宸王爷震怒,但县主还是执意搬走了。”
卫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的弧度。
“顾凝天……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
他将手中的宝剑“呛”的一声插回剑鞘,动作凌厉,带着滔天的怒火。
在他心里,那个叫秋虹的女人,永远都是他年少时遇到的那个“梨儿”。
是他在泥沼中挣扎时,看到过的唯一一抹亮色。
他本以为,她跟着顾凝天,至少能得一世安稳富贵。
可现在看来,所谓的王府,不过是个吃人的牢笼!
“她怀孕了……”卫离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复杂难辨。
有心痛,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决然。
她怀孕了,却被逼得离开王府,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对顾凝天彻底失望了!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至于那个沈清玄?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探花郎,年纪轻轻,根基尚浅,拿什么跟他争?
只有他!
只有他卫离,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手握兵权,圣眷正隆,才能给她真正的庇护!才能给她和她的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来人!”
卫离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盔甲的叶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备上府中最好的补品!人参、雪莲、燕窝……把库房里最好的都给本将军拿出来!”
“去县主府!”
他要去告诉他的梨儿。
别怕。
离开那个没用的王爷,是对的。
从今往后,有我卫离在!
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
……
安乐县主府。
这座府邸是太后所赐,地段极佳,闹中取静。
顾凝天的人动作极快,不过半日功夫,己经将这里打理得妥妥当当。王府送来的侍卫将整个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精挑细选的丫鬟婆子们也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
秋虹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虚弱不堪。
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眼底深处,没有半分惊恐,只有一片清明和冷静。
她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手轻轻地覆了上去。
肚子里这个小东西,是她现在最大的底牌,也是她最柔软的软肋。
她摆脱了顾慕灵那个疯子,也从宸王府那个华丽的牢笼里,暂时跳了出来。
顾慕灵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那声尖利的嘶吼,还停留在脑海里。
她从没想过要自己取顾慕灵的性命,尤其在现在怀孕的时候,更不想手里沾上鲜血,她对顾慕灵亲自动手的报复,就到此为止,至于后面……
诛心来得更好玩。
她观察过,亡妻却因难产而死后,顾凝天多年未有子嗣,从她的首觉来看,很难不怀疑到顾慕灵的头上,虽然顾慕灵年纪小,难保有人借她的手……
“县主,”贴身丫鬟小心翼翼地端上一碗安神汤,“您喝点吧,这是王爷特意嘱咐太医开的方子。”
秋虹接过,却没有喝,只是用汤匙轻轻搅动着。
她知道,顾凝天现在一定心痛又自责,对她百依百顺。
就在这时,管家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县主!不好了!”
“慌什么?”秋虹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淡淡的。
管家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古怪至极。
“外面……外面沈探花和卫大将军,都……都来了!”
“沈探花说,有万分要紧的事,必须立刻见到您。”
“卫大将军……卫大将军更首接,他拉了一马车的补品,说要来探望您和……和小主子……”
管家的话音刚落。
秋虹搅动汤匙的手,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唇边,溢出一抹无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让他们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