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魂石的光芒散去时,苏九黎的膝盖先撞上了地窖的青石板。
他撑着墙站起来,指尖摸到潮湿的苔藓——和半小时前一模一样的触感。
可转身时,本该堆着旧瓷器的木架空了,本该飘着顾清欢熬的桂花蜜香散了,连墙角那株他养了三年的老檀木,此刻只剩一截焦黑的断枝。
"清欢?
疏桐?"他喊了一声,声音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像打在空坛子上。
地窖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穿黑色战术靴的女人逆光而立,肩章上的星冕徽章闪着冷光——是林疏桐。
苏九黎的喉咙突然发紧,上前半步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反手扣住手肘按在墙上。
"你是谁?"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私闯民宅?"
苏九黎盯着她耳尖那道极浅的月牙疤——前世她替他挡箭时留下的。
此刻那道疤还在,可她眼里没有半分熟悉。
他松开手,后退两步:"我...认错人了。"
林疏桐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她的战术靴声在巷子里敲出清脆的节奏,和前世每次出任务前,她站在拾光斋门口等他说"小心"时的脚步声,分毫不差。
清歌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阮清歌正在签文件。
苏九黎推门进去时,她连头都没抬:"保安部的效率越来越低。"
墙上那幅合影不见了。
从前挂着的,是去年她生日时,他举着被她烤焦的蛋糕,两人笑得东倒西歪的照片。
现在换成了她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红裙如血,眉眼冷得像刀锋。
"阮总,"苏九黎扯了扯领带,"你桌上的茶。"
阮清歌这才抬头。
她端起马克杯抿了一口,指尖顿住:"温度...怎么是42度?"
那是他从前总说的"最适合红茶的温度"。
她盯着他看了三秒,按响内线:"带这位先生出去。"
拾光斋的门虚掩着。
顾清欢蹲在柜台后,正对着账本发呆。
她听见动静抬头,发顶的呆毛晃了晃:"客人?
我们还没营业..."
苏九黎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上个月她举着账本扑进他怀里,说"阿九你看,我写的'拾'字像不像小鸭子"。
此刻她指尖抚过账本边缘,轻声道:"这字迹...怎么这么熟悉?"
他伸手想碰她的发顶,她却后退一步,抱着账本警惕道:"你要干嘛?"
巷口突然传来摄像机的咔嚓声。
唐昭举着镜头探出头,发梢沾着星垣市傍晚的风:"先生,采访下?
您相信长生者存在吗?"
苏九黎望着她眼底跃动的光——和前世她举着偷拍他被顾清欢追打的视频时,一模一样的狡黠。
"老爷?"唐昭突然脱口而出,摄像机差点砸在地上。
她瞳孔骤缩,后退两步撞在墙上:"我...我为什么叫你老爷?"
苏九黎刚要说话,她抓起摄像机就跑,发尾扫过他手背时,他摸到一片潮湿——是她刚才说话时,落在镜头上的眼泪。
命魂塔废墟的月光很凉。
苏九黎蹲在瓦砾堆里,挖出老周临终前塞给他的木盒。
玉佩贴在掌心,他注入最后一丝命魂之力,老周的声音从玉佩里浮出来:"小苏啊,这一世...你要靠自己了。"
风卷着碎砖掠过他耳畔。
他终于明白,终止轮回的代价不是他的命,是所有人关于他的,所有的"记得"。
甜月甜品店的灯还亮着。
林疏月系着草莓围裙,正把最后一块提拉米苏放进展示柜。
苏九黎推开门时,铃铛叮铃铃响,和前世每个他加班晚归的夜晚,一模一样。
"欢迎光临~"她歪头笑,眼尾的小痣像颗糖渍樱桃,"要试试新品吗?"
苏九黎盯着她掌心那道焦痕——是昨天她烤蛋糕时,为了给他留第一块,被烤箱烫的。
此刻那道痕还在,可她眼里只有陌生人的善意。
"不了。"他转身往外走,听见她在身后喊:"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他低头,脚边躺着半块碎玉,刻着"平安"二字。
是顾清欢今早藏在桂花糕里的,他当时嫌她胡闹,随手揣进了口袋。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过了拾光斋的门槛,长过了清歌集团的玻璃幕墙,长过了命魂塔的断壁残垣。
如果没人记得他,他还算真正活过吗?
甜品店的铃铛又响了。
林疏月弯腰捡玉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她总觉得"应该很熟悉"的,某个人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