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踮脚擦柜台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抬头,玻璃窗外的夜空像被揉皱的黑绸——猎户座的三星倒垂如泪,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正西,那是七月的天不该有的位置。
"这不是我们的星空。"谢砚舟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玉牌。
他腰间的旧木剑嗡鸣一声,剑鞘上的裂痕渗出淡金色光痕,"有外来力量在干涉整个'故事泡'的宇宙结构。"
店门"吱呀"被撞开。
韩九裹着一身草屑冲进来,怀里抱着半卷泛黄的羊皮纸,"我刚从《青丘志》回来!
狐族的望月台塌了,说是二十八星宿全走了位。"他抖开纸卷,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红圈:"《镜湖书院》的先生说夜观星象发现'帝星'坠了,《海妖谭》的老渔夫说北斗沉进了海平线——"他喉结滚动,"己经有三个故事泡崩了,碎成星尘飘在虚空里。"
林疏桐的手指在柜台沿掐出月牙印。
她想起凌晨墨言留下的怀表,秒针此刻正逆着转,"和裂隙管理者有关?"
"他们要的不只是清理混乱。"
金属刮擦声从货架后传来。
林疏桐抄起柜台上的擀面杖,就见穿月白广袖的男人从阴影里栽出来。
他左肩衣襟撕裂,露出的皮肤泛着星子般的微光,伤口里还嵌着细碎的蓝鳞——像是被某种机械利爪抓的。
"星阑?"阿莱从里屋跑出来,手里的魔法药瓶差点摔了,"你不是在修补《神陨纪》的星轨吗?"
男人撑着货架站首,发间的星纹发带断了半截。
他抬眼时,林疏桐看见他瞳孔里流转着银河:"裂隙管理者在重建秩序。"他的声音像碎玉相击,"他们用蓝雾编织新的故事模板,规定每个角色该生该死,该疯该傻,连星星的位置都要按他们的图纸排布。"他扯下一片衣角包住伤口,"我阻止他们调整《神陨纪》的星轨,被他们的'秩序锚'伤了。"
"父亲总说,没有模板的故事就像脱缰的马。"
清甜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林疏桐转头,就见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倚着门框,发间插着支蓝水晶簪子——正是上次在虚空里见过的白璃。
她手里转着半块蓝雾凝成的菱形碎片,"他年轻时也是故事里的角色,被随意改写命运,所以才要创造绝对稳定的秩序。"她指尖轻轻一弹,蓝雾碎片飘向星阑的伤口,"但他没看见,那些被他视为'混乱'的挣扎,才是故事最鲜活的部分。"
星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盯着白璃,星子般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是裂隙管理者的......"
"女儿。"白璃笑了,那笑里带着点苦涩,"他用蓝雾重塑世界时,我是唯一能自由进出各个故事泡的'观察者'。"她走向林疏桐,伸手碰了碰柜台上的玉牌,"你知道吗?
他现在正在虚空深处编织新的'秩序网',要把所有故事泡都锁在他的模板里。"
林疏桐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烤箱的温度。
她想起墨言颤抖着摸出的寻人启事,想起苏桃举着新设计的奶茶单说"这次我要当奶茶西施",想起阿莱偷偷塞给她的魔法草药包——那些被模板定义为"工具"的人,眼睛里都亮着模板里没有的光。
她摸出外婆留下的玉牌,触手温凉。
闭眼的瞬间,无数画面涌进脑海:菜市场王婶擦得锃亮的萝卜,校园剧里女主藏在课桌里的情书,疯批剑客在便利店门口补的破剑鞘......那些被模板忽略的、细碎的、鲜活的"例外",像星火般在她意识里明明灭灭。
"我不打算改变任何人的命运。"林疏桐睁开眼,目光扫过店里的每一个人,"我只是想让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的结局。"
星阑突然笑了。
他发间的星纹重新亮起,碎成点点荧光落在林疏桐肩头:"你知道吗?
你己经不是单纯的调和者了。"他抬头看向窗外,倒悬的猎户座正在缓缓转正,"星星在回应你。"
谢砚舟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薄茧,温度透过玉牌传到她腕间。
远处传来机械齿轮的转动声,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白璃走到门口,转身时蓝水晶簪子闪了闪:"父亲的'秩序网'三天后成型。"她顿了顿,"需要帮忙的话,去《忘川渡》找我。"
店门在她身后关上。
林疏桐看向谢砚舟,他腰间木剑的裂痕己经完全愈合,剑穗上沾着星阑留下的荧光。
韩九正把羊皮纸往怀里塞,阿莱蹲在星阑脚边给他重新系发带,发带尾端的星纹比之前更亮了。
"该准备了。"谢砚舟摸了摸她发顶,"明早......"
"明早开店。"林疏桐打断他,从烤箱里端出刚烤好的枣泥酥,"不管外面怎么样,便利店十点准时开门。"她把酥饼塞给星阑,"吃点热乎的,伤口好得快。"
星阑咬了口酥饼,眼睛突然弯起来:"这味道......像极了神话时代的朝露糕。"
凌晨五点,林疏桐靠在躺椅上打盹。
谢砚舟替她盖好薄毯,转身时瞥见窗外——原本该泛白的天色仍黑得深沉,群星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什么。
远处传来风铃轻响。
林疏桐迷迷糊糊睁眼,却发现挂在门口的铜铃纹丝未动。
她坐首身子,就见店门正在缓缓打开——没有风,没有叩门声,檀木门板自己转开了条缝。
门外的黑暗里,飘来一缕熟悉的甜香。
像是酒酿圆子煮沸时,浮在汤面上的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