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工厂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阿牛裹紧磨得起球的棉衣,望着厂区内高耸的烟囱吞云吐雾。手机屏幕在零下十度的气温里闪着冷光,银行账户余额的数字刺得他眼眶发疼——小妹今早发来消息,游戏引擎升级需要一笔紧急费用,而工作室的资金链己经濒临断裂。
劳务中介的塑料门帘上结着冰碴,阿牛推门时带出一串清脆的碰撞声。屋内暖气开得十足,混杂着烟味和泡面气息。"临时工,日结150,电子厂流水线。"中介叼着烟,肥厚的手指重重戳在招聘启事上,"干不满一周没工资,想清楚。"阿牛盯着启事上"站立作业12小时"的条款,想起工地上磨出的老茧,闷声应下:"我签。"
更衣室铁皮柜的锁扣卡得生涩,阿牛换上深蓝色工服,金属工牌冰凉地贴在胸口。流水线上的轰鸣声从车间深处传来,像某种永不停歇的巨兽心跳。线长是个化着浓妆的年轻女人,指甲上的水钻在日光灯下闪烁:"新来的?跟紧传送带,出了次品扣钱。"她随手抛来一副防静电手套,橡胶的气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第一小时,阿牛的手指还能灵活地组装手机外壳。到第三小时,机械臂规律性的嗡鸣开始在太阳穴里震荡,酸胀从手腕蔓延到肩膀。当电子钟跳到第八小时,他的动作己经变得机械麻木,首到传送带突然卡顿——他漏装了一个螺丝,整批产品被迫返工。线长的呵斥声穿透防护耳塞:"这么简单的活都干不好?明天不用来了!"
深夜回出租屋的路上,阿牛的双腿像灌了铅。街边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记忆中工地上同样疲惫的身影重叠。手机震动,是小弟发来游戏截图,新设计的NPC戴着工地安全帽,背包上挂着他寄过去的螺栓模型。"等你回来给这个角色配音。"消息末尾跟着个加油的表情,阿牛盯着屏幕,喉咙发紧。
连续一周的夜班彻底打乱了生物钟。阿牛在换班间隙蜷缩在更衣室长椅上补觉,工装口袋里的手机定时响起——那是小妹设置的提醒,提醒他记得喝抗疲劳的中药。有次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工友们的议论:"那小子天天带冷馒头,省下来的钱怕不是寄回家......"
转机出现在春节前。工厂接了紧急订单,需要临时工连轴转。阿牛主动申请加班,在除夕之夜独自守着流水线。车间广播播放着春晚节目,机械臂的蓝光与窗外零星的烟花交相辉映。当新年钟声响起,他的手机屏幕被祝福消息刷屏,小妹发来的视频里,工作室所有人捧着泡面,背后墙上贴着他寄去的工地照片。
发薪日那天,阿牛站在ATM机前,看着账户余额第一次突破五位数。他没有立刻转账,而是先去劳保用品店买了十副加厚手套——想起流水线上那些冻得通红的手。回到车间,他把手套分发给工友,西川来的大姐红着眼眶塞给他一把奶糖:"给你对象带的,姐没白疼你。"
随着对流程的熟悉,阿牛开始琢磨提高效率的方法。他发现调整螺丝放置角度能减少漏装率,改良流水线布局能缩短传递时间。当他把建议画成草图交给主管,对方推了推眼镜:"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明天来技术部帮忙。"新岗位工资涨到200一天,更重要的是,他能腾出时间在午休时帮工作室优化代码。
春末的某个清晨,阿牛在换班路上接到小妹的电话。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游戏过审了!马上就能上线!"他抬头望向厂区上空,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照在他沾满机油的工装上。这一刻,流水线的轰鸣、车间的白炽灯、磨破的防静电手套,都成了这场逐梦之旅最珍贵的勋章。
游戏上线当天,阿牛特意请了假。他坐在网吧里,看着下载量不断攀升。评论区里,有人说被游戏里的建筑工人支线感动落泪,有人认出了熟悉的工地场景。当看到最高赞写着"献给所有在平凡岗位上发光的人"时,他摸出贴身收藏的工厂工牌,金属边缘己经被磨得温润,像一块带着体温的琥珀。
下班的铃声响起,阿牛脱下工服,露出里面印着游戏LOGO的T恤。夕阳把厂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骑着电动车穿过熟悉的街道,前方,工作室的灯火正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指引归途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