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城漏壶滴到第七百二十声时,月光突然碎了。
李破虏攥着腰间虎符冲上城头,望见吐蕃大营方向腾起黑雾。
那黑雾像活物般往天上钻,裹住月亮,又顺着云层蔓延——不过半柱香,天地暗得像被泼了墨汁。
"日蚀咒阵!"裴昭从垛口翻上来,发间金铃乱响,"黑衣法师团用腐骨血祭召的!
这阵能困三天三夜,等安西军断粮断水......"
"断不了。"李破虏摸出《秘火典》,指尖秘火腾起三寸,"我要烧穿这鬼阵。"
校场点将台。
段崇礼把佩刀往地上一插,火星溅到郭知义靴底:"说!
你那焚天合击怎么个打法?"
"秘火术引天火,裴昭的风雷术导火势。"李破虏指向地图,"段将军带重甲营正面冲,火油箭封吐蕃重骑的路。
郭参军率弩手守瓮城,专打黑袍法师。"他顿了顿,"我和裴昭上钟楼,破阵。"
郭知义扯了扯嘴角:"你当钟楼是戏台子?
吐蕃投石车能把那破楼砸成渣。"
"砸不塌。"裴昭抛起一枚火蝶,蝶翅掠过烛火,"我用风元素加固梁柱,李破虏的秘火能熔了砸过来的石头。"
段崇礼突然拍案:"老子信!
当年李炽炎带着秘火营守玉门关,也是这么疯的!"他抽出佩刀,刀尖挑开铠甲,露出心口狰狞刀疤,"这疤就是被吐蕃重骑砍的,可最后谁被烧得连马骨头都不剩?"
帐外传来号角撕裂夜空的声音。
"吐蕃动了!"斥候撞开帐门,"尚结赞的大纛在中军,黑衣法师团围成圆阵,赤松德赞带着三千重骑冲前军!"
李破虏解下外袍,露出贴身锁子甲。
甲片上用秘火烙着双头鹰纹,跟着心跳发烫:"裴昭,走。"
钟楼的木梯在脚下吱呀作响。
裴昭抓着他后领往上拽:"别分心!
我要同时控风固楼、引雷聚火,你得把秘火术推到星陨焚天境——"
"能。"李破虏站到楼顶,望着下方翻涌的黑雾。
秘火从指尖开始烧,先红后橙,最后凝成赤金。
他想起老张临终前说的话:"秘火不是烧别人,是烧自己心里的怕。"
怕?他三岁被吐蕃屠城时怕过,七岁被狼群围猎时怕过,可现在?
李破虏仰天长啸,双手举过头顶。
秘火从他掌心冲出去,像根烧红的铁柱首插天际。
黑雾被烫出个窟窿,月光漏下来,照见他发梢都在燃烧——这不是秘火初燃,不是赤焰灼心,是秘火术最高奥义:焚天柱。
"引!"裴昭咬破指尖,血珠抛向空中。
风元素突然暴走,卷着焚天柱的火焰往吐蕃大营砸。
火雨跟着风走,先烧了前军的帐篷,再舔上赤松德赞的重骑。
马鬃沾火就着,骑士滚下马来,甲片熔成铁水黏在腿上。
"火油箭!
放!"段崇礼的吼声比战鼓还响。
安西弩手早把火油浸过的箭搭在弦上,五千支火箭划破黑暗,在吐蕃重骑阵前织成火墙。
赤松德赞的马前蹄刚踏进火墙,马腹就被烧穿,他摔在地上滚了两圈,铠甲冒起青烟。
"大相!"有吐蕃士兵连滚带爬冲进中军帐,"安西妖火把天烧穿了!
法师团的日蚀阵......要碎了!"
尚结赞的手指在案上敲出血印。
他扯下脖子上的骨珠串,往地上一抛。
骨珠撞出黑雾,凝聚成半人高的腐骨兽:"去,把钟楼拆了!"
黑雾越聚越大,最后凝成头足有两丈高的巨兽。
它前爪是人的腿骨,脊背插着弯刀,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正是用千具唐军骸骨祭出来的阿努比斯影兽。
影兽一声嘶吼,钟楼的柱子应声而断。
裴昭喷出一口血,风元素护不住了。
李破虏被震得跪在地,秘火术差点散功。
他咬着牙爬起来,秘火从全身毛孔往外冒,整个人成了个火人。
"来!"他迎着影兽冲过去,一拳砸在影兽心口的骨核上。
秘火顺着骨缝钻进去,烧得骨核噼啪作响。
影兽发出刺耳的尖叫,前爪抓向他后背,却被秘火灼得冒青烟。
"破!"李破虏大喝一声。
骨核在他拳下炸开,碎骨像箭雨般西射。
影兽轰然倒塌,压塌了半座中军帐。
尚结赞从废墟里爬出来,脸上全是血。
他望着逼近的李破虏,突然笑了:"你以为杀了我就赢了?
赫利俄斯余裔的秘火......"
"闭嘴!"裴昭借着风势从空中扑下,掌心雷火符印拍在他胸口。
符印炸开蓝光,尚结赞的身体开始崩解,"你不过是另一个......棋子......"
话音未落,他就只剩一把黑灰,被夜风吹散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李破虏站在钟楼废墟上。
他身上的锁子甲烧得只剩半片,秘火却还在血管里跳。
城下,安西军的喊杀声变成了欢呼;远处,吐蕃残兵正往西边溃逃。
"李校尉!"段崇礼瘸着腿跑上来,肩上还插着半支箭,"赤松德赞跑了,不过烧了他们二十车粮草!"
李破虏点头,目光扫过龟兹城。
晨光里,他看见断墙下有个小娃正扒拉瓦砾,怀里抱着半块烧黑的饼——那是战前百姓藏在墙缝里的。
"去清点伤兵。"他对郭知义说,"把粮仓的糙米全拿出来,熬粥。"
裴昭走到他身边,递来半壶水。
李破虏喝了一口,水是凉的,可嗓子里还烧着秘火。
他望着远处冒烟的吐蕃大营,突然说:"尚结赞最后那句话......"
"以后再查。"裴昭拽了拽他烧焦的衣袖,"现在......先看看龟兹城还剩多少活人。"
李破虏嗯了一声,跟着她走下废墟。
晨光里,他踩碎一片烧黑的瓦当,听见底下传来细弱的哭声——是个被埋在墙里的小丫头,正抓着他的靴底。
他蹲下身,用秘火熔开压着她的碎石。
秘火照亮小丫头沾血的脸,她突然笑了:"哥哥的火......好暖。"
李破虏喉咙发紧。
他想起三岁那年,也是这样的火光里,老张把他从尸体堆里扒出来。
现在,他终于能让别人也觉得,这火是暖的了。
龟兹城的晨钟响了。
李破虏站起身,望着满城断壁残垣。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胸前的虎符上——双头鹰的眼睛,正泛着和秘火一样的光。
(远处传来老兵的吆喝:"张十八!
把西城门的碎石清了!
王七!
去后巷看看有没有活口!"李破虏摸了摸腰间的《秘火典》,书页被火烧得卷了边,却比任何时候都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