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烽烟起
贞元三年夏末,雨帘子砸在断魂驿的破瓦上。
李破虏蹲在马厩里擦刀,刀身映出他泛青的下颌——这是连续守了十七天夜的痕迹。
"校尉!"前院传来赵五郎的闷喝,"山道口起尘!"
李破虏霍然站起。
断魂驿在龟兹东百里,本是传递军报的小站,最近三月却连遭三次吐蕃斥候骚扰。
他摸向腰间的狼首骨牌——那是老张头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见骨如见人"。
雨幕里的马蹄声比雷还急。
李破虏扒开窗纸,山道上黑压压一片,马背上的皮甲泛着冷光。
他数到第三十骑时,赵五郎的刀己经砍翻了第一个翻墙的吐蕃兵。
"就三个驿卒?"为首的吐蕃将官甩着血珠,铁盔下的眼睛像淬了毒,"阿史那烈的前锋营,可不会白跑这趟。"
李破虏反手抽出马厩里的长槊。
赵五郎的刀风扫过来:"带着信先走!"他这才注意到老驿卒怀里鼓鼓囊囊——那是本该三天前送到龟兹的加急军报,此刻正被赵五郎用胸膛护着。
"老东西!"吐蕃兵的箭簇擦着李破虏耳畔钉进土墙。
他拽住赵五郎的胳膊:"一起走!"
"走个屁!"赵五郎踹了他后腰一脚,"老子当年在碎叶城爬城墙时,你还在驿站啃馍馍!"他反手甩出腰间的铜铃,清脆的响声惊得马厩里的青骓马扬起前蹄。
李破虏被马撞得踉跄,再抬头时,赵五郎己经抄起烧火棍,拦在破门处。
"跑!"赵五郎的吼声混着雨声炸响,"跑到龟兹,把信塞给郭副将!"
李破虏翻身上马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骨头碎裂的闷响。
他不敢回头,青骓马的铁蹄溅起泥浆,雨幕里飘来最后一声:"秘火典...在马腹囊..."
乱石谷的风卷着雨刀割脸。
李破虏的左肩火辣辣地疼——刚才翻墙时被吐蕃箭簇划开了道三寸长的口子。
他摸向马腹下的皮囊,指尖触到熟悉的羊皮纸触感,这才敢松口气。
"停下!"
七骑吐蕃兵从两侧山岩后窜出。
为首的小将举着带血的短刀,刀身上的咒文泛着幽绿:"安西的兔子,还想往哪儿跑?"
李破虏的青骓马前蹄扬起。
他抽出腰间的横刀,可右手刚抬起来就抖得厉害——失血过多,连刀都握不稳了。
吐蕃小将狞笑着逼近,刀尖挑开他的衣襟,在锁骨处划出血线:"让老子看看,你怀里藏了什么宝贝..."
剧痛突然炸开。
李破虏的掌心腾起幽蓝色火焰,像活物般缠住吐蕃小将的手腕。"啊!"那小将的皮甲瞬间熔出个窟窿,皮肤焦黑翻卷,骨头茬子泛着白。
其余骑兵惊得后退,有人喊:"妖火!
是妖火!"
李破虏盯着掌心的火焰,耳中嗡嗡作响。
记忆突然涌上来:三岁那年,敦煌城破,他被父亲塞进草垛,亲眼看着吐蕃兵的马刀砍进父亲后背。
父亲临终前塞给他一本油皮裹着的书,说:"每日寅时取狼血淬体,星夜观火...等你能燃火了,就去安西..."
《秘火典》。
他摸了摸怀里的羊皮书,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书皮上的火纹正在发光。
"追!
别信什么妖火!"吐蕃伍长的吼声惊醒了李破虏。
他猛抽马臀,青骓马撞开挡路的骑兵,往谷外狂奔。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破虏咬着牙扯下腰间的火折子——乱石谷两侧的藤蔓早被旱了三个月,干得能点着风。
他反手将幽蓝火焰按在藤蔓上。"轰"的一声,火墙腾起两丈高,火星子劈里啪啦炸向追兵。
青骓马长嘶着跃下断崖,李破虏死死攥住缰绳,眼前发黑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密信...还在怀里..."
再睁眼时,李破虏躺在铺着波斯毛毯的帐子里。
额角的伤被敷了清凉的药,鼻尖萦绕着松木香。
帐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带着点生硬的长安腔:"他体内有活火,不是普通灼伤。"
"谁?"李破虏翻身要起,却被按住肩膀。
眼前女子穿月白胡服,发间别着枚火蝶银簪,眼睛像波斯琉璃一样亮:"裴昭,光明之眼商队的。"她指尖掠过他掌心的淡青印记,"你烧藤蔓的火,和我见过的都不一样。"
李破虏握住腰间的狼首骨牌。
这是老张头教他的——遇到可疑的人,先攥紧护身符。
他扯出个生硬的笑:"谢姑娘救命。"
裴昭歪头看他:"要去龟兹?"
李破虏的手在怀里摸了摸,密信还在。
他翻身下床,青骓马的嘶鸣从帐外传来。
裴昭递过个羊皮水囊:"路上小心,龟兹城...最近不太安宁。"
李破虏翻身上马时,瞥见裴昭的火蝶簪子闪了闪。
他踢动马腹,青骓马朝着东方狂奔。
雨己经停了,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扎进大地的刀。
龟兹的角楼己经在望。
李破虏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又碰了碰《秘火典》。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援军,还是...
城门口的守军举起了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