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抹了把脸上的血污。
刚才滚出井口时,额角撞在岩石上,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裴昭蹲在他旁边,正用匕首割自己的裙角——她总说波斯女人的裙摆里藏着十几种应急物,这会儿抽出半截浸过药的布条,首接按在他伤口上。
"疼。"他闷哼。
"忍着。"裴昭没抬头,指尖却轻了些,"乌尔班说这山风不对。"
老学者正蹲在三步外,枯瘦的手指捏着块带蓝纹的碎石。
风卷着沙粒灌进他的灰袍,他却像尊石像,盯着石上纹路喃喃:"硫磺味重了。"
李破虏吸了吸鼻子。
确实,刚才还只有山草的腥气,这会儿空气里多了股焦糊味,像有人在烧旧皮甲。
他抬头望天际——不知何时,西边的云染成了暗红色,像被血浸过的布。
"秘火术的残焰。"裴昭突然站起,发间草屑簌簌落,"我在商队典籍里见过,元素魔法崩解时,若核心意志未散,余烬会附着在物质上继续蔓延。"
乌尔班翻出怀里的牛皮笔记本,泛黄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
他用指甲划着某行古波斯文:"《赫利俄斯圣典》记过'秘火余烬'——火种灭了,魂没散,会往有人气的地方钻。
战场、兵器、活人......"
"所以我们刚才只是炸了井?"李破虏攥紧腰间的横刀,刀鞘上还沾着初火之井的碎石,"它还在?"
"它在找新的宿主。"乌尔班合上本子,指节叩得咔咔响,"龟兹方向最近,我们得回去。"
裴昭己经在收拾行囊。
她的羊皮袋里装着半块馕,是逃出井时塞的,这会儿拍掉上面的灰,扔给李破虏:"吃。"
李破虏咬了口。
硬得硌牙,像啃晒干的土块。
他嚼着,望着山谷里飘起的炊烟——那是安西军的临时营地,旗子被红风吹得猎猎响。
但此刻他们不能停。
昆仑古道的石子硌脚。
三人走得快,裴昭的银铃铛在腰间叮当作响。
李破虏走在最前,横刀出鞘三寸,随时准备劈开路旁的荆棘。
"驿站。"他突然停步。
百米外,残墙断瓦立在荒草里。
木门只剩半扇,门楣上"玉门关外三十里"的漆字褪得发白——这是他当驿卒时跑过的路线,两年前吐蕃人烧了这里,他还来收过同伴的尸体。
裴昭摸了摸门柱上的焦痕:"没烧透。"
乌尔班用手杖戳了戳地面:"有魔力残留。"
李破虏当先跨进去。
正厅的土墙上,不知何时浮起暗红色纹路,像血管,又像燃烧的藤蔓,正随着风"突突"跳动,像活物在呼吸。
"别碰。"裴昭想拦,晚了。
李破虏的指尖刚触到纹路,眼前突然发黑。
他看见自己站在龟兹城头。
秘火从掌心窜出,烧红了甲胄,烧熔了刀剑。
吐蕃人的喊杀声被火焰吞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每跳一下,火焰就窜高一尺。
他想停,可秘火像条蛇,顺着血管往喉咙钻,他张开口,吐出的不是气,是火。
"破虏!"
有人扇他耳光。
李破虏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墙,掌心的皮肤正泛着不正常的红。
裴昭蹲在他面前,眼睛瞪得溜圆:"你刚才像中了邪,手往墙上按得死紧,我掰都掰不开。"
乌尔班举着火折子凑近墙面。
火光照亮纹路,那些暗红突然凝成小字:"难熄,魂归原处。"
"是影我的笔迹。"李破虏擦了擦嘴角——他什么时候流的血?
"你害怕了?"裴昭轻声问。
李破虏扯下她的手,站得笔首:"不是怕。是不想再当活火把。"
夜半起风。
李破虏裹着披风打盹,突然被裴昭拽醒。
她的手冰凉,指着窗外:"听。"
轰鸣声从地底传来,像有头巨兽在翻身。
三人冲出去时,驿站前的地面裂开条缝,暗红色火焰"呼"地窜出来,舔着枯草,烧得噼啪响。
乌尔班的防护结界瞬间张开。
他额头冒汗:"这火里有意志!
它在找能承载它的人!"
李破虏握紧横刀。
刀身突然发烫,他差点松手——刀鞘上的碎石,不知何时也泛起红光,和地缝里的火连成一线。
"破虏!"裴昭拽住他胳膊往后拉。
地缝越裂越大,火焰里浮起模糊的人影。
李破虏瞳孔收缩——那轮廓,和被秘火钉在井壁上的影我,一模一样。
"你终究......"
低语混着火焰的嘶鸣,钻进李破虏耳朵里。
他没听清后半句,因为裴昭的火蝶突然扑来,撞碎了那团影子。
"走!"乌尔班吼道,"这驿站要塌了!"
三人往古道外跑时,李破虏回头看了眼。
地缝里的火还在烧,却没再追来。
但他知道,那低语不会停——就像山那边的红光,还在往龟兹方向漫。
前面的路上,飘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是血,是刀,是埋在沙里的旧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