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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虏的靴底碾过碎骨。
铁锈味越来越浓，月光下的沙砾泛着暗红，像被血浸了百年。
裴昭突然拽他停步，指尖点向斜前方——半截青石碑斜插在沙里，刻着"贞元元年安西军破吐蕃于铁门关"，字迹被刀砍过，深可见骨。
"尚结赞。"裴昭指尖抚过碑身裂痕，"当年他用腐骨咒屠了这支安西军，尸体堆成祭台。
影我的意识......应该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乌尔班蹲下身，用铜尺刮开浮沙。
沙下露出青石板，刻满螺旋状符文，像被火烤过的蛛网。"赫利俄斯教派的实验阵。"他喉结动了动，"他们想造完美容器——"
话音未落，符文突然泛起红光。
三人后退半步。
地面腾起虚影：穿白袍的法师将婴儿按在火盆上，婴儿皮肤渗血，却不哭；另一个画面里，少年被铁链锁在石柱，火焰从七窍窜出，他的影子脱离身体，在墙上扭曲成另一个自己。
"复制火种。"乌尔班声音发颤，"他们复制火种，也复制容器。
你看到的影我......是被剥离的第二重意识。"
李破虏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朝前走了两步，靴底碾碎一片焦黑甲片——那是安西军的玄甲残片，甲片下压着半枚铜印，刻着"李"字。
"是我。"他蹲下拾起铜印，指腹擦去沙粒，"老张说我三岁被捡到时，怀里就攥着这个。"
虚影突然变清晰。
穿玄甲的小战士被按在祭坛上，法师用匕首割开他手腕，血滴进符文中心，影子从他背后爬出，和他对视。
小战士张了张嘴，李破虏听见自己的声音——"阿爷，疼。"
"够了！"裴昭抓住他肩膀。
李破虏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掌心的铜印烫得能烙疤，"他们用你的血养影我，用你的痛喂它。
这力量......"他声音发哑，"从来就不是恩赐。"
地底下传来闷响。
三人抬头，月光被火云遮住，刚才裂开的地缝里，暗红火焰正顺着符文往上爬，影我的轮廓在火里若隐若现，嘴一张一合，像在喊"回来"。
"布阵！"乌尔班扯开包袱，掏出刻满星图的羊皮卷，"裴昭的波斯星砂镇魂，我的赫利俄斯符文锁火，你的血......"他盯着李破虏掌心的伤口，"当引。"
裴昭从腰间解下小布袋，扬手撒出金砂。
星砂在空中连成金线，缠住火焰；乌尔班跪坐地上，用匕首在周围刻符文，每刻一道，就往嘴里塞片薄荷叶——那是对抗魔法反噬的法子。
李破虏咬破指尖。
血珠滴落的瞬间，火焰突然暴长三尺，影我的脸清晰起来，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眼睛却是两个火洞。"你杀不死我。"影我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片，"我们是一体的。"
"去你娘的一体。"李破虏甩出血珠。
血珠撞在影我胸口，它发出尖叫，火焰开始往地缝里缩。
裴昭追着撒星砂，金砂串成锁链，勒住火焰往地底拽；乌尔班咬破舌尖，血喷在最后一道符上，符文泛起蓝光，"下去！"
地缝里传来轰鸣。
火焰被扯进地底，影我的脸扭曲成一团，最后嘶叫着："我会......"
"闭嘴。"李破虏一脚踹在阵眼上。
石板碎裂，蓝光裹着火焰沉进黑暗。
乌尔班瘫坐在地，抹了把汗："熔岩层温度够高，它烧个十年八年，连渣都剩不下。"
李破虏靠着石碑坐下。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空了，像揣了十年的火盆突然被端走。
裴昭挨着他坐下，递来水囊："后悔吗？"
"不。"他仰头喝水，月光漏进喉咙，"以前总觉得没了秘火，我就是个普通卒子。
现在才知道......"他攥紧那枚铜印，"普通卒子也能守安西。"
乌尔班突然抬头。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闭合的地缝里，一道黑影挣扎着钻出来，在半空凝成一只火鸟，翅膀上的火焰是暗紫色的，像烧过千年的炭。
"那是......"裴昭站起。
火鸟冲他们唳叫一声，振翅往西飞。
李破虏望着它消失的方向，摸了摸腰间的横刀。
刀身凉得像块冰——从前总被秘火烤得发烫，现在终于能握得稳当。
"回龟兹吧。"他拍了拍裴昭的肩，"该让尚结赞看看，没了秘火的安西军，照样能砍他的脑袋。"
三人收拾行装时，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
远处传来驼铃声，隐约能看见龟兹的城堞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李破虏系紧披风，走在最前面。
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普通的安西卒子没什么两样——但他知道，这影子里，再也没有另一个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