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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虏的指节掐进雪堆里。
井口的金光突然凝固。
那道身影完全钻了出来。
黑靴碾过雪地，每一步都压碎一片冰晶。
他穿着和李破虏一样的安西玄甲，甲片却泛着死铁的青灰，发梢垂落的弧度分毫不差——除了眼睛，像两口淬了毒的深井，没有半分活气。
"你就是秘火选中的容器？"影我歪头，声音像刮过石缝的风，"真让人失望。"
李破虏撑着膝盖站起来，胸口灼痕烫得要烧穿皮肉。
裴昭挡在他身前，指尖凝起两簇跳动的火蝶；乌尔班的星铁杖嗡鸣，杖头符文泛起幽蓝。
"他在引动精神力。"乌尔班突然吼道，"别和他对视——"
晚了。
李破虏的太阳穴炸开。
他看见自己缩在敦煌废墟里，三岁的小身板裹着烧破的襁褓。
吐蕃骑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往瓦砾堆里又缩了缩，指甲抠进腐臭的泥里——那时候老张要是没出现，他早被马刀劈成两半了。
画面一转。
他蹲在驿站马厩里，攥着老张塞的半块馕。
龟兹传来急报，吐蕃前锋过了铁门关。
老张拍他后背："破虏，你该去军里。"他盯着马槽里的水纹摇头："我就守着驿站，挺好。"然后他看见自己在马厩里缩了十年，首到吐蕃人踹开驿站木门，刀光落下来时，他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
第三幅画面。
他跪在雪山脚下，安西军旗被吐蕃人踩在泥里。
裴昭的火蝶在头顶盘旋，翅膀上沾着血："龟兹撑不住了，跟我走！"他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往中原跑——可中原早忘了安西，他在玉门关外冻成一具冰雕，临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安西？
早没了。"
"够了！"李破虏闷吼。
幻境里的"他"突然笑了，和影我一模一样的笑："这些，才是你真正的恐惧。
怕疼，怕死，怕守不住。"
"破虏！"裴昭的手抓住他手腕，火蝶扑棱棱撞进他眉心，"你现在看到的不是过去，是你的影子在撒谎！"
李破虏浑身一震。
他想起老张咽气前，血沫沾在他手背："《秘火典》在梁上，龟兹的火，得你接着烧。"想起裴昭蹲在篝火边，用波斯古语给他念圣典残卷，发梢沾着火星："你看，这行写着'火种认主，先认骨血里的热'。"想起城墙上，他第一次用秘火灼甲烧穿吐蕃重骑的锁子甲，战友们举着刀喊"破虏将军"——那些滚烫的、鲜活的、真实的记忆，像烧红的铁钎，扎穿了幻境。
"滚出去！"他嘶吼着甩开头颅。
幻境轰然碎裂。
影我站在原地，指尖还凝着未散的黑雾。
李破虏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玄甲下的肌肉绷成铁条。
裴昭退到乌尔班身边，攥着他的星铁杖："需要我做什么？"
"他是火种与影火融合失败的产物。"乌尔班的声音发颤，杖头符文开始急速旋转，"能量源不稳定，每拖延一刻，就多一分复制可能——整个西域都会变成他的镜子！"
影我突然笑了，抬手就是一拳。
李破虏本能侧闪，却发现对方的拳风己经擦着他耳尖过去。
两人同时收势，对视的瞬间都皱了眉——这一拳的路数，分明是老张教的"锁喉冲"，连发力时的呼吸节奏都分毫不差。
"因为你就是我。"影我又攻上来，踢向他膝盖的角度，和他当年偷学吐蕃骑兵的"坠马脚"一模一样，"你以为你能掌控火种？
你不过是它养的狗。"
李破虏咬着牙接招。
每一拳都像打在自己身上，疼得骨头缝里冒火。
他想起秘火术修炼时的焚心之痛，想起为了熔金铸城三天三夜没合眼，想起被尚结赞的腐骨咒毒得吐黑血时，裴昭用元素共鸣给他渡气——这些痛，这些累，这些拼了命也要守住的东西，怎么能是"囚徒"？
"住口！"他抓住影我的手腕，玄甲上腾起赤焰。
影我手腕一翻，同样的赤焰从他甲片里窜出来。
两人的火焰撞在一起，雪地被灼出两个焦黑的坑。
李破虏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鼻腔流下来，是血——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里受伤，伤他的却是自己。
"没用的。"影我扯动嘴角，"你的火，我的火，都是同一颗种子。"
李破虏突然闭眼。
他感知着体内那丝几乎要熄灭的火种残息——那是上次用星陨焚天后，留在经脉里的余温。
他咬碎舌尖，血腥味漫开的刹那，将所有的不甘、愤怒、对安西的执念，全部灌进去。
"醒！"
火种"轰"地烧起来。
这一次的火不一样。
不是赤焰灼心的暴烈，不是熔金锻骨的灼热，是烧穿骨髓的，带着他魂儿的火。
影我瞳孔骤缩，刚要后退，李破虏己经扑上来，拳头上的火焰凝成赤金色："既然你是我的倒影......"
"那就让我亲手烧了你！"
两股相同的火焰对撞的刹那，整座初火之井剧烈震动。
井顶的岩层发出令人牙酸的裂响，碎石像下雨般砸下来。
李破虏被气浪掀飞，撞在乌尔班堆的石墙上。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正看见影我站在火光里——那家伙的胸口被烧出个焦黑的洞，可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你以为烧了我......"影我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又抬头，眼睛里翻涌着诡异的光，"就能烧干净你的影子？"
话音未落，井口的金光突然倒灌。
李破虏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裴昭一把拽住。
她指着井口，声音发紧："快看！"
他抬头。
原本填满井口的金光正在扭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了碎片。
而在那碎片里，他看见无数个影我正在成型——每个都穿着玄甲，每个都咧着嘴笑，每个的眼睛里，都翻涌着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诡异的光。
井壁深处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李破虏的灼痕又开始发烫，比任何一次修炼时都烫。
他望着那些正在成型的影子，突然想起乌尔班说的"自我复制"，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裴昭攥着他的手在抖："破虏......"
"走。"李破虏扯着两人往远处跑，"先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整座山都震了震。
他回头。
初火之井的井口正在塌陷，碎石混着金光往下灌，而在那一片混沌里，影我的声音清晰得像贴在耳边："我们......会见面的。"
李破虏的脚步顿了顿。
他摸了摸胸口的灼痕，那里的火还在烧，比任何时候都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