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的马蹄踏碎龟兹城门时,城楼上的梆子刚敲过五更。
"秘火校尉回来了!"守卒的吆喝撞碎晨雾,议事厅的门"吱呀"被撞开。
段崇礼正用刀背敲着沙盘,刀鞘上的唐纹被磨得发亮;郭知义攥着酒葫芦,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这两人昨日还在为火油分配对骂。
"灵火不是烧石头的。"李破虏甩下斗篷,《秘火典》烫得掌心发红,"是烧人心的。"他指节叩在沙盘上,龟兹外的戈壁滩被敲出个坑,"老张说守安西守的是人,我娘说火要记住为什么而烧。"
乌尔善的狼皮靴碾过满地羊皮地图。
这个曾随达延可汗屠过三城的黠戛斯叛将,此刻腰间挂着安西军的青铜令箭:"我带三千铁蹄来,换你守我族人不做吐蕃马下奴。"他抽出弯刀插在沙盘里,刀尖首指吐蕃主营方向。
段崇礼的刀"当"地剁在乌尔善刀侧:"城防箭垛加了三层火油槽,西城墙的豁口我用熔金术补得比原砖还结实——就等你那把火。"
郭知义把酒葫芦砸在桌上,酒液溅湿李破虏的袖口:"前日探马来报,吐蕃运粮队在盐泽被沙暴吞了七成。"他眯起眼,"我信你这回。"
裴昭的火蝶"嗡"地落在李破虏肩头。
她展开一卷染着焦痕的羊皮纸,上面用波斯文画满箭头:"后日未时,戈壁滩起东风。"她指尖点在地图中央,"这里是风口,火借风势能烧三十里。"
赫鲁·巴希尔从阴影里钻出来,黑袍沾着硫磺味。
这个曾为尚结赞炼腐骨咒的大食法师,此刻正往铜匣里填红色晶体:"咒力增幅装置能让秘火术覆盖范围翻倍——但得有人引动本源。"他浑浊的眼珠盯着李破虏,"你眼底那团活火,行吗?"
李破虏摸向《秘火典》。
书皮上的烫金纹路正随着心跳发烫,像在应和什么。
战前夜,龟兹城头挂起颗人头。
尚结赞的脸被箭簇钉得变形,喉管处的刀伤还在渗血——三日前李破虏带裴昭夜袭吐蕃主营,就是这一刀捅穿了大相的心脏。
"秘火校尉取大相首级如探囊取物!""灵火能烧穿铠甲能熔城墙!"吐蕃营里的谣言比沙鼠跑得还快。
李破虏站在女墙后,看着敌军帐篷里的火把东倒西歪——有帐篷的门帘掀开条缝,露出半张举着降书的脸。
"人心先乱了。"裴昭的火蝶停在他手背,"他们怕的不是火,是烧不尽的...希望。"
决战日的戈壁滩像块烧红的铁。
李破虏的玄铁甲在发烫,不是因为日头。
他望着远处蠕动的吐蕃军阵,七万骑兵的马蹄震得沙粒蹦跳——尚结赞虽死,他的副帅还带着残部。
"点火。"他低喝。
裴昭的火蝶振翅,三十处火油槽同时腾起烈焰。
赫鲁的咒力装置发出蜂鸣,火舌突然拔高,在半空凝成赤红色的火网。
东风卷着火网向西扑去,所过之处,吐蕃的牛皮盾冒起黑烟,骑兵的锁子甲熔成铁水。
"秘火神形!"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李破虏抽出腰间短刀,刀身突然燃起幽蓝火焰——这不是他引动的火,是《秘火典》里的灵火在烧,烧得他心口发疼,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跟我冲!"他拍马冲进火网。
玄铁甲上的秘火纹路连成一片,像条活过来的火龙。
吐蕃骑兵的箭簇还没搭弦,就被火网烧熔在弓上;持矛的步兵刚举高武器,矛头就滴着铁水砸在脚面上。
乌尔善的狼嚎响起来。
三千黠戛斯骑兵从侧翼杀出,马刀裹着风势劈开火墙。
段崇礼的守城弩"砰砰"作响,每支弩箭都蘸着火油,落在敌阵里就是新的火场。
郭知义带着亲卫从正面突进,他的酒葫芦早扔了,手里握着的唐刀砍断了七杆吐蕃军旗。
火越烧越旺。
李破虏看见敌军帅旗倒了,看见副帅的头盔滚进沙堆,看见原本严整的军阵变成一锅煮沸的粥。
灵火在他眼底跳动,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城墙上扒着看的老妇,为了巷子里追着马跑的孩童,为了所有他要守住的人。
当最后一面吐蕃旗被踩进沙里时,龟兹城头的号角响了。
唐旗升起来了。褪色的红绸在火风里猎猎作响,比任何时候都鲜艳。
裴昭站在他身边,发梢沾着火星。
她望着远处还在冒烟的战场,轻声说:"这把火烧尽了过去。"
李破虏望着天边。
那里有团暗红的云正在聚拢,像被血浸过的棉絮。
更远处,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夜空,拖着炽白的尾焰,坠向安西以西的方向。
"也照亮了未来。"他说。
风卷着焦味扑来。
李破虏摸向《秘火典》,这次书皮上的烫金纹路烫得他指尖发疼——像是在提醒什么。
西边的夜空里,那颗流星坠地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震动。
像是某种更古老的火种,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