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是被疼醒的。
心口的火像突然活了,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他蜷成虾米,指甲抠进被褥里,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
裴昭的手覆上来时,他差点把她的腕骨捏碎。
"幻境。"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秘火共鸣引发的记忆回溯,咬我。"
李破虏咬上她手腕。铁锈味炸开的瞬间,眼前景象扭曲——
敦煌的沙暴里,戴波斯面纱的女人抱着襁褓狂奔。
她身后追着七个黑袍人,每人掌心都浮着幽绿鬼火。"光明之眼的叛徒!"为首者嘶声喊,"交出圣典残卷,留你全尸!"
女人突然转身。
她面纱被风掀开一角,李破虏看清那是自己的脸。
她指尖风刃骤起,割开最近一人喉咙,却被另一人咒术击中后腰。
血花溅在襁褓上,她把孩子塞进路边土洞,从怀里扯出半本焦黑典籍:"去安西,找火师李远山。"
画面闪裂。
帕米尔冰壁前,金鳞甲男人跪在雪地里。
他胸口插着半截黑晶匕首,源火从伤口喷涌,在他身周凝成金鳞光茧。"李校尉!"几个安西兵扑过来要扶他,他却笑着摇头,"这火要反噬了...把我封在密室里,等我儿子来。"
"阿娘!
阿爹!"李破虏喊出声。
幻境突然碎裂,他额头抵着裴昭肩膀,喉间腥甜。
裴昭没动,任他攥着自己手腕。
她的坠子垂下来,和李破虏从《秘火典》里摸出的银币轻轻相撞——严丝合缝的两枚,在晨光里泛着暖黄。
"我终于明白。"李破虏声音哑得像砂纸,"为何这火总在我最绝望时烧。"
龟兹军帐里,段崇礼把茶碗砸在案上:"你说要引双头鹰盟主力进腹地?
那可是吐蕃重骑加黑衣大食法师!"
"用伪火种信号。"李破虏把羊皮地图展开,指腹压在天山北麓,"赫鲁的裂界装置能模拟源火共鸣,裴昭算风向,萨珊散布消息——他们找了二十年火种,不可能不上钩。"
赫鲁摸了摸自己灰白的络腮胡:"装置需要三天组装。"
"我要你们在第七天日落前,让全西域的鹰隼都知道'火种在龟兹'。"李破虏转向萨珊,后者叼着葡萄乾点头:"商队的骆驼比马快。"
裴昭突然拽他衣角。
她掌心摊着半张碎纸片,是从密室石壁抠下来的:"上面写着'源火分三,罗马藏真'。"
李破虏瞳孔缩了缩,又迅速松开:"先解决眼前的狼。"
第七天正午,帕米尔商道扬起尘烟。
李破虏站在高岗上,掌心秘火跃动三寸。
他能感觉到二十里外,赫鲁的装置在嗡鸣——那是模仿源火的震颤,像母亲当年哼唱的波斯摇篮曲。
"头狼来了。"裴昭举着铜筒望远镜,"三队吐蕃轻骑,两队黑衣大食咒师,伪装成运盐商队。"
李破虏翻身上马。
他故意让秘火在袖口明灭,看着最前面的吐蕃裨将眼睛发亮——对方拍马冲过来时,他甚至能看见其腰间挂着的幽绿咒瓶。
"秘火之主!"裨将在十步外勒住马,"我家大相久仰——"
"久仰到派刺客烧我敦煌?"李破虏打断他,秘火突然窜高到一尺。
裨将的马受了惊,前蹄扬起。
他趁机拨转马头,往戈壁深处狂奔。
"追!"裨将吼道。二十里烟尘里,五千人跟着他冲进了风蚀沟。
段崇礼的刀砍在风蚀柱上。
"封沟!"他喊。
安西军的滚木礌石从两侧山梁砸下,瞬间堵死退路。
赫鲁的咒文在头顶炸响,紫色雷网铺天盖地,把五千人困在方圆三里的沙坑里。
李破虏站在最高处。
他扯开领口,心口的火种在皮肤下灼灼发亮。"秘火焚灵阵——启!"
火焰从沙粒里冒出来。
不是普通的红,是金里透紫的源火,顺着每个人的甲缝、发梢往里钻。
黑衣大食法师开始尖叫,他们的咒术被烧得滋滋响;吐蕃骑兵的马前蹄跪进沙里,鬃毛着了火。
"你们以为能掌控火?"赫鲁的笑声混着雷声,"火从不被任何人驯服。"
裨将的刀砍在李破虏脚边。
他脸上全是血,怀里还护着半块黑晶:"真正的火种...还在罗马..."
话音未落,源火烧穿了他的心脏。
李破虏蹲下来,捡起那块黑晶——上面刻着个鹰头,双翅间夹着字母。
"罗马。"裴昭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不是国名。"
李破虏抬头。
残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当年母亲抱着他躲进土洞时,投在洞壁上的光。
远处传来萨珊的马蹄声。
他怀里鼓鼓囊囊,是刚从俘虏身上搜来的密信。
李破虏摸了摸心口的火种,它跳得更快了——像在说,该去下一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