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把最后一块馕饼塞进怀里时,裴昭正往皮靴里藏短刃。
"萨珊说帕米尔冰川有三条裂隙。"她抬头,睫毛上沾着霜花,"我们走最北边那条——吐蕃斥候常在中间巡逻。"
段崇礼把陌刀往雪地里一杵:"老子的刀能劈开冰缝。"他瞥了眼缩在骆驼后面的赫鲁,"法师要是拖后腿......"
"我能活过黑衣大食的绞刑架。"赫鲁扯了扯褪色的蓝头巾,指尖掠过腰间的青铜星盘,"帕米尔的符文,比他们的血祭阵简单。"
队伍在黎明前出发。
李破虏走在最前,皮甲下的《秘火典》随着步点撞着肋骨——那是老张用最后一口气塞进他手里的,现在还带着体温。
第三天午后,萨珊突然勒住骆驼。
他的鹰钩鼻在风镜后翕动:"到了。"
冰川像被巨斧劈开道裂缝,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裴昭蹲下身,用匕首刮开冰面青苔——石缝里嵌着半枚波斯银币,和她脖颈上的家传坠子纹路一样。
"商队当年运圣典残卷,走的就是这条路。"她声音发颤,"他们......应该在这里留过标记。"
赫鲁的星盘突然发烫。
他凑到裂缝前,用阿拉伯语念了句咒语,冰壁上浮现暗红纹路:"唯有掌控星火者方可入内。"
李破虏解下腰间的《秘火典》。
掌心按在冰壁上的瞬间,指尖腾起三寸幽蓝火焰——是秘火初燃的火候。
冰壁"咔"地裂开。
密室比想象中宽敞。
岩壁上嵌着夜明珠,照出中央五根石柱:赤、青、黑、白、黄,分别刻着"火""风""水""金""土"。
裴昭的手指突然掐住李破虏手腕。
她盯着岩壁上的壁画——褪色的颜料里,穿唐装的男人和戴波斯面纱的女人并肩而立,男人手中托着跳动的火苗,女人指尖缠着风刃。
"那是......"她喉结动了动,"我阿母说过,光明之眼商队世代守护的,是和大唐火师的约定。"
李破虏的太阳穴突突跳。
壁画里男人的眉眼,和他在镜中见过的自己,像被刀刻出来的一样。
"这是你父母。"裴昭轻声道。
段崇礼的陌刀突然出鞘。
刀风扫过,最右边的土黄色石柱发出嗡鸣——石柱表面的土纹亮了。
"土柱要震。"他抹了把脸上的冰碴,"老子在玉门关守了十年,地动山摇的阵仗见得多。"
赫鲁冲过去,指尖蘸着冰水在水蓝色石柱上画符。
水珠凝成冰锥,"叮"地扎进石柱孔洞——水纹亮起。
裴昭打了个响指。
风从她袖中窜出,绕着青色风柱盘旋,卷得柱顶铜铃叮当响——风纹亮了。
剩下两根:金色石柱刻着细密的齿轮,红色火柱中心有个凹陷的火槽。
"金柱要熔。"赫鲁擦着额头的汗,"得用高温融化柱心的青铜锁。"
李破虏摸出火折子。
秘火术在掌心腾起,三寸焰苗舔上金柱。
青铜锁开始冒青烟,"啪"地裂开。
最后是火柱。
凹陷的火槽里,躺着枚指甲盖大小的火种,泛着琥珀色光。
"得用心火。"赫鲁突然抓住他手腕,"不是秘火术,是你心里烧的那团——为老张烧的,为安西烧的,为这壁画里两个人烧的。"
李破虏闭眼。
十年前吐蕃屠敦煌的火,老张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裴昭在草料堆里递来的热粥,安西城墙上冻成冰的箭簇......所有滚烫的、疼的、舍不得的,在胸口绞成一团。
他睁开眼。火槽里的火种突然腾起,顺着他指尖窜进心口。
"轰——"
密室最深处的石门轰然打开。
金鳞人立在门里。
李破虏的刀己经出鞘,但刀尖在半空顿住。
金鳞面具裂开的瞬间,露出的脸让他的血都冻住——那是他在老驿卒屋里翻到的旧画像里,穿安西火师甲的男人。
"阿爹?"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喊。
李远山的身影半透明,金鳞甲下能看见岩壁的纹路。
他抬手,指尖的火苗和李破虏掌心的秘火,在半空连成金线。
"当年我带着圣典残卷进帕米尔,想融合东西两脉元素术。"他的声音像风吹过铜铃,"源火反噬,我成了这副样子。"
"可我等来了你。"他笑了,"你娘是光明之眼的圣女,她用风术护着圣典进玉门关时,我就知道,我们的孩子会是秘火之主。"
李远山抬手,火种从他心口飘出。
那光团落在李破虏掌心时,他疼得跪下去——像是有把火在骨头里烧,又像是缺了二十年的东西,终于回到了该在的地方。
"新纪元的火要烧起来了。"李远山的身影开始消散,"只有你能把它压回去。"
"阿爹!"李破虏扑过去,只抓住一把碎光。
裴昭扶住他后背。
她的手很凉,但李破虏能感觉到自己心口的火在烧,烧得连睫毛上的冰都化了。
出密室时,段崇礼突然指着天:"看!"
一颗流星划过帕米尔的天空,比秘火更亮,比月光更烫。
李破虏摸了摸心口。
那里的火种还在跳,像有人在敲鼓——咚,咚,咚。
他不知道这鼓声会引他去哪
(李破虏回到龟兹的第一夜,睡梦中突然攥紧胸口。
他梦见一片火海,梦见穿波斯面纱的女人把襁褓塞进老驿卒怀里,梦见金鳞甲男人在冰壁上刻下最后一行字。
喉间泛起血腥气时,他摸到枕头下的《秘火典》,书页间竟夹着半枚波斯银币,和裴昭脖颈上的坠子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