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的指尖在发抖。
那道身影从火浪里迈出来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破碎的抽噎。
焦黑的甲胄沾着未熄的火星,额角血珠顺着下颌往下淌,可那双眼睛——分明是李破虏的眼睛,像被风沙打磨过的黑曜石,风越大,越亮得扎人。
"破虏?"她踉跄着往前冲,却被赛娅的长矛尖轻轻拦住。
昆仑守火者的目光扫过李破虏心口,那里有一点极淡的金芒,像将熄未熄的灶膛火。
李破虏伸手按住胸口,血渍在甲胄上洇开个红圈。"火种没消失。"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刀锋,"它只是......沉眠了。"
达希尔的白眉挑了挑,枯瘦的手指着圣典边缘:"《秘火典》说'轮回重启',原是这个意思。"
"都给我闭嘴!"
尖锐的歌声突然刺穿神殿。
古丽娜不知何时站上了祭台,月白色纱裙被火风掀起,手里的冬不拉琴身泛着幽蓝。
她眼尾点着的金粉在火光里诡异地蠕动,每一个音符都像细针往人耳膜里扎。
裴昭猛地攥紧腰间的铜铃。
那是波斯商队传讯用的共鸣器,此刻正震得她掌心发麻。"她的调子不对!"她拽住李破虏的胳膊,"每七个音节重叠一次,是影火教的'影语咒'——在激活咒阵!"
话音未落,古丽娜的冬不拉琴弦突然崩断。
三根银弦划破空气,竟在地面烙出焦黑的符文。
赛娅的长矛己经刺出,矛尖裹着昆仑雪顶的寒焰,首接挑断了古丽娜的琵琶骨。
"贱......"古丽娜的咒骂卡在喉咙里。
她脖颈处浮现出暗紫色纹路,像条毒蛇正往耳后钻。
李破虏的秘火突然从指尖窜出,在她额心烙下枚火印——那是影火教的标记,正滋滋往外冒黑血。
"原来你藏得比尚结赞还深。"李破虏的指节捏得发白。
火湖突然翻涌起来,水面裂开蛛网似的细纹,几缕黑焰从裂缝里钻出来,像活物般往圣典方向爬。
"封印被扰动了!"达希尔猛地推开圣典。
老人的手掌按在石台上,皮肤下渗出淡青色的土元素纹路——他在用西域古术加固神殿根基。
李破虏胸口的金芒突然大盛。
他能清晰感觉到,沉眠的火种在震动,像被人从深潭底捞起来的石子,正拼命往他心脏处撞。"圣典!"他抓起落在脚边的《秘火典》,书页自动翻到空白页,金红字迹在他眼底跳动:"欲守本源,以魂引火。"
"破虏!"裴昭扑过来要抢圣典,却被突然炸开的黑焰掀翻在地。
黑焰里传来嘶哑的笑声,阿鲁·法赫德裹着腐臭的黑雾现身,他左眼戴着的蛇形金饰正滴着黑血:"尚结赞大人的残息印记,够我再玩三回!"
三头影兽从黑焰里窜出。
第一头像狼,尖牙上挂着腐肉;第二头似鹰,翅膀扇动时飘落毒羽;第三头最怪,长着人的躯干,却顶着颗燃烧的骷髅头。
"残息印记!"达希尔的土元素纹路瞬间龟裂,"他借用了尚结赞留在影火里的力量!"
李破虏的秘火腾地窜到三尺高。
他右手结印,火凤虚影在身后展开半片翅膀,"秘火焚魂!"赤金色火雨劈头盖脸砸下,前两头影兽刚发出尖叫就化成了灰烬。
第三头却突然加速,骷髅头喷出的黑焰首接烧穿了赛娅的长矛尖。
"火心共鸣!"赛娅咬碎舌尖,鲜血溅在矛杆上。
长矛突然绽放出刺目的白光,那是昆仑守火者用本命精血激活的圣焰。
白光裹着黑焰穿透影兽躯干,阿鲁·法赫德的惨叫声比影兽还凄厉——他的左手正和影兽脊椎连在一起。
黑焰骤然消散。
阿鲁·法赫德踉跄着后退,左腿齐膝而断,断口处爬满蠕动的黑虫。
他怨毒地瞪了李破虏一眼,转身撞向神殿后墙——那里早被他用咒术挖空了地道。
"追?"赛娅提起长矛要追,被李破虏拦住。
他的目光落在圣典上——刚才的激战里,圣典不知何时又翻开一页,空白处浮起新的字迹:"火种归源非终结,唯有重燃,方能净化。"
"看来......"李破虏的拇指着圣典边缘,"真正的终局还没到。"
圣典突然绽放出刺目的金光。
众人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金芒里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个裹着斗篷的人,正站在昆仑雪山脚下,仰头望着神殿方向。
"那是......"裴昭眯起眼。
"无关紧要。"达希尔突然合上圣典。
老人的手背青筋暴起,可语气却异常平静,"现在要紧的是......"
"报——!"
急促的马蹄声撞破神殿的寂静。
浑身是血的驿卒撞开殿门,怀里还抱着半卷烧焦的信笺:"疏勒驿站急报!
长安......长安传来密信!"
李破虏接过信笺的手顿了顿。
信上的火漆印还带着余温,是安西都护府专用的"麒麟踏火"纹。
他抬头时,裴昭正盯着圣典刚才映出的影子发呆,赛娅的长矛尖还滴着黑焰余烬,达希尔则望着殿外翻涌的火云,像是在看什么极远的东西。
火种在他心口轻轻跳了一下。
李破虏突然笑了。
他把信笺塞进怀里,转身走向火湖。
那里的金红火焰正重新翻涌,像在呼应他体内沉眠的火种。
终局未到?
那就让它来得更猛些。
毕竟——
安西的春天,还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