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的马蹄在疏勒驿站的青石板上溅起火星。
三匹快马冲过栅门时,驿站后院的葡萄架下,穿石榴红裙的舞姬正用银剪修枝。
她抬头的瞬间,鬓边金步摇晃出细碎光——那是拜占庭产的星芒纹,李破虏记得,这是伊凡娜的暗号。
"信在梁上第三块瓦下。"舞姬的银剪咔嗒剪断枯枝,"长安来的,带麒麟火漆。"
裴昭己经跃上屋檐。
瓦砾摩擦声里,她抛下半卷焦黑的绢帛——正是神殿里驿卒送来的密信。
李破虏展开时,绢帛内侧浮现出细密的金粉字迹,是他熟悉的安西密文:"天火镜现世,影火教复起,火脉图附后。"
"天火镜?"裴昭凑过来看,指尖划过地图上十几个红点,"这些是......"
"火脉节点。"
苍老的声音从驿站门口传来。
穿灰布衫的老者抱臂而立,鼻梁上架着副铜框眼镜,发梢沾着沙粒——是乌尔班。
李破虏记得都护府密信提过,这位拜占庭学者带着"能解古符文的铜盘"来援。
乌尔班拍了拍腰间的牛皮袋,取出块巴掌大的铜盘。
阳光透过葡萄叶落在上面,希腊文刻痕泛着冷光:"这是天火镜残片。
传说亚历山大大帝用它反射日光,焚毁波斯战船。"
李破虏的拇指压住心口——那里的火种突然发烫。"若被吐蕃拿到......"
"他们能点燃千里外的粮草,熔了龟兹城墙。"乌尔班推了推眼镜,"更糟的是,天火镜能逆转火脉。
天地火气乱了,西域要成焦土。"
裴昭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想起商队被屠那晚,吐蕃人也喊着"净化火脉"的疯话。
"地图上最近的节点在祭坛。"达希尔突然开口。
老人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块褪色的羊皮卷,"我年轻时随安西军修过那座祭坛,底下埋着火脉导流阵。"
三日后,驼铃撞碎塔里木的烈日。
残垣断柱从沙海里浮出时,李破虏的靴底陷进焦土——那温度烫得人踉跄。
裴昭蹲下身,指尖扫过地面裂痕:"土下有火气在窜,像被什么东西抽着跑。"
祭坛地宫的石门锈死了。
乌尔班的铜盘贴上去时,刻痕突然发红。"是共鸣。"他抹了把汗,"天火镜的残片在下面。"
达希尔用拐杖敲了敲墙。
石屑簌簌落下,露出半幅浮雕:巨人手持火镜,脚下是喷发的火山。"这不是祭祀。"他说,"是古人怕火气太旺,用导流阵把地火引到别处。"
"轰!"
地宫入口突然炸开。
黑沙裹着腐臭涌进来。
阿鲁·法赫德被两个影火教徒架着,断腿处的黑虫爬满裤管。
他咧嘴笑时,牙缝里渗着黑血:"小校尉,你以为能抢在我前头?"
李破虏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秘火刃——那是用熔金术锻造的,专克邪祟。"裴昭,护着乌尔班!"
"秘火镇魂!"
低喝声中,李破虏心口的火种腾地窜起。
赤红色火墙轰地砸向地宫通道,将影火教徒的黑焰挡在外面。
阿鲁·法赫德的咒术撞在火墙上,像块烧红的铁掉进冰窟,滋啦作响。
"阵眼在祭坛中心!"达希尔的拐杖戳向地面,"裴昭,用波斯古语念'阿塔尔'!"
裴昭的手按在浮雕上。
她想起商队老祭司教过的圣歌,喉咙里滚出晦涩的音节:"阿塔尔,光明之泉......"
乌尔班的铜盘突然震颤。
他抓过裴昭的手按在盘上,另一只手快速转动盘心的齿轮。
地宫里传来闷响,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露出下方流动的火浆——那是被导流阵困住的地火。
"扔进去!"李破虏大喝。
乌尔班将铜盘抛向火浆。
赤金色的光瞬间吞没铜盘,地宫石壁渗出细密的汗珠——火气被重新引回导流道了。
阿鲁·法赫德的脸扭曲成恶鬼。
他猛地推开架着自己的教徒,扑向火浆。
黑虫从他断腿处涌出来,嘶嘶叫着要抢铜盘。
但李破虏的火墙己经压过来,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走!"裴昭拽住李破虏的胳膊。
众人退到地宫入口时,身后传来轰然闷响。
火浆漫过铜盘的位置,将那里封成了赤金的岩石。
"看!"乌尔班突然指向石壁。
刚才被黑沙轰开的墙面上,水痕正慢慢显形——是一行古老的楔形文字。
"当九曜逆行,火种归位,天火将燃尽虚妄。"乌尔班念出声时,声音发颤,"九曜逆行......今年秋分,月亮会挡住火星,五大行星逆着转。"
李破虏摸出怀里的圣典。
刚才在战斗中,圣典又翻了一页,新的字迹和石壁上的预言重叠:"重燃之日,即为终局。"
"秋分还有十七天。"裴昭的手指绞着裙角,"他们等的就是那天?"
李破虏抬头望向地宫的通风口。
暮色里,一颗星辰突然闪了闪,轨迹微微偏移——像被什么力量拽了一把。
"走。"他拍了拍裴昭的肩,"回龟兹。
我们得让都护知道......"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驼铃的碎响。
是赛娅的斥候队。
她翻身下马时,长矛尖上还滴着黑焰余烬:"吐蕃大军动了,尚结赞的旗子己经过了铁门关!"
李破虏摸向心口的火种。它跳得越来越急,像在催促什么。
秋夜的风卷着沙粒灌进地宫。
那颗偏移的星辰,正朝着秋分的位置,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