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格格差点背过气去。这个背德忘祖的贱婢,语言、礼仪、饮食,居然样样都学了洋人,还学得这么快这么像。
不过,她真是冤枉了乌鸦,乌鸦可没有忘祖,她还教会了哈德里用筷子、弘扬了祖宗传承呢!这个怎地不表扬人家一下。
桂格格心中有气,也根本不想吃。
此时气温可不高,即使艳阳高照的中午,菜肴凉得也很快。这样皇家御用的饮食,平常人很难吃到。哈德里唯恐乌鸦吃不好吃不多,只关注她一个。
对庆国的所谓小吃美食,哈德里是完全绝望的。之前在街头尝过豆汁,真是难以下咽,那个卤煮,更是咬一口能呕吐出来。但是今日可是皇家菜,他还挺有兴趣。
刚才看见乌鸦眼睛里,全是星星般的惊讶,想来就是一道都没有吃过。哈德里便仗着“军衔”和武力,也不管什么礼让风度了,像强盗,也有小农经济意识、只管自己家的一分三亩地。
他恨不得每一份佳肴,都给她抢着端来一份。
首到见姑娘趁着热乎乎的温度吃了不少菜肴,他才放下心来,满意了。至于别人吃得到吃不到,他才懒得管。
*
餐至尾声,鉴于哈德里的八月战事经验、乌鸦出口略显生涩的德语,以及赛夫人的出使本国经历,军官们很有兴趣,围着三人问东问西。
哈德里本不是炫耀之人,根本不用对那段时间的经历大肆吹嘘。可乌鸦这个女孩,就是他收入囊中的珍宝里、最耀眼的活招牌。
想不被人注意根本就不可能。人人都想挖掘出来一些秘闻,也想听听她怎么评价联军。
尼莱斯端着啤酒,别有用心地问。
“乌鸦姑娘,你为何学德语呢?你是很喜欢我们德国吗?”
联军之前的残暴,在座之女子都心有余悸,这些被抢劫、施暴过的庆国名门望族,谁人不恨。
两位格格顿时目露凶光,乌鸦那般聪慧,如何能感受不到? 这是一个送命的问题。
喜欢德国? 才不!
这些侵略来的洋兵,她哪个国家的都不喜欢。若不是为了活命,为了能跟他跟士兵们对话、替众人求情,她为何要学。
乌鸦既不说喜欢,也不敢说不喜欢。想起往昔,只说了几句感慨。
“我最近不止是在学德语,实际上也在读书识汉字。我识字不多,三个月前才会写"德"这个字。”
“我曾听闻赛夫人对统帅讲过,德国这个名字的释义,说它是"有德之国",我深以为然。在庆国,一个人有"德",就意味着他品德高尚。”
尼莱斯听完这句对本国的夸赞,心里很受用,又促狭地挤挤眼睛,去瞅哈德里。
“那姑娘是觉得,哈德里长官也有"德"了?”
乌鸦沉吟一下。若是除去春桃之事的话……。这一路行来,他未施加暴力,未残杀百姓。他倒是,算的上的。
她面色平静地道,“那段日子里,据我所知,哈德里长官进城后,未残杀一人,未对一人施暴,算是有"德"。”
尼莱斯不说话了。哈德里心中也是一愧。
尼莱斯心想,怎么可能不杀一人!
据他所知,6月义团与各国激烈冲突之时,要破坏焚毁天进城的兵工厂、军火库。英国德国军队联合进攻天进武备学堂。驻守的几十名庆国学生英勇反击,他们隐蔽在房子里从西面八方对外射击。
德军当时领队的长官之一就是哈德里。见对方火力十分猛烈攻不进去,军官们便一致命令士兵们放火焚烧,谁知里面有堆积的军火、引起了大爆炸,几十个学生壮烈牺牲。
哈德里讲起这场战斗,都心有余悸,他说,硝烟散去后进入学堂,始终忘不了那些青年横七竖八的尸体,战争之下的枪炮武器,全是对人的屠宰。这次炸死的是庆国人,下次炸死的,也可能是他自己。
10月联军10万人分兵前往保定、山海关、山西。尼莱斯和哈德里领兵进攻山西,被庆国一位将领打得落花流水,山西根本打不进去。德军也死了很多人,每天都在给士兵收尸。
当兵的男人哪有不铁血强悍的。
身为帝国军人,起码要临阵不退、作战勇敢、奋勇杀敌。就哈德里那立于行伍间、铁血般精神抖擞的军姿,这种怀柔、伪装出来的"德",也就是做给你这姑娘看的罢了。
就因为这个,俘获了你的芳心? 那我可做不到。
哈德里在一旁,见尼莱斯一首对乌鸦问问题,对姑娘那样过分关注,心里当然介意。
今天乌鸦一亮相就这么引起轰动,他己经忙不迭地想,要把人接着藏起来了。
*
随军的记者当然要对今日之事拍照,放在国内报纸上当远东实事新闻,这时过来张罗大家合影留念。
在场庆国女子对照相机这种新鲜事物心生畏惧,坊间称此物能将人的魂魄摄了去。
众人正在踯躅,赛夫人看出来大家的忐忑犹豫,语气爽朗地道。
“各位不用怕,十几年前我在德国首都柏林,就和皇帝皇后一起拍过照,照片至今还在身边呢。”
“瞧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
“洋人每至一处,都有拍照留念的习惯,这个比画画、画得逼真,大家不妨试试。”
她既这样说了,大家便宽了心。只是桂格格十分不情愿,一副很严肃的纠结表情。谁要跟这些洋人合照、留下千载骂名?
别管是否情愿,众人也七七八八闲散地合了影。
最后,尼莱斯走到乌鸦面前,伸手向她、神情甚是绅士礼貌。
“乌鸦姑娘,能否和我单独合影?”
听闻此言,哈德里目光里凝出踯躅看着乌鸦,这姑娘今日盛装,美得如此耀眼。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位,他多想能在此地、此刻的皇宫,和这姑娘留下共同的一抹历史身影。
但是兹事体大、当然不行。他是有妻之人,拍下的照片又有可能发回国内见报,他与她己经有亲密之实,当然不敢。
但尼莱斯可是逮住了机会,他还未婚,没有这种顾虑。相反这位迷人的东方女子,在他眼中也如旷世珍宝一般。他当机立断要和乌鸦合照留影。
乌鸦先去看哈德里,想征求他的同意。哈德里下意识地点点头,示意她去。但心中突然漾起莫名的情绪。
那是一种像藤蔓般缠绕而上的感觉,她随着尼莱斯离开自己的背影,虽然只有那么短短几秒、寥寥几步,却让他心中揪扯不安。
此刻的场合也容不得他多思多想,他眼睁睁看着尼莱斯,神态自若地当众做着、自己无法与那姑娘一起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