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否对长生天抱有敬意,这句话其实也同样可以用来质问李如风。
作为一个以萨满身份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的穿越者,他是否对长生天这种信仰抱有敬意呢?
李如风扪心自问,应该是有的,但不多。
他穿越前就是个在内蒙古长大的汉人,长生天信仰这种东西,算是他耳熟能详的内容,但如果你问他对其到底有什么了解,他只能含糊的告诉你,这东西大概和老天爷这个概念差不多。
如果你继续追问老天爷又是什么概念,李如风八成会觉得你是在找事,然后报以老拳,因为老天爷就是老天爷。
世界上总有些事,当你想吹个牛逼或是感慨万分的时候,想起来提上一嘴,而后又忘在脑后根本不在乎,老天爷就是这么概念。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内蒙古东部,以及东北地区,它是个语气助词,约等同于:唉!我艹!这种...
但李如风依然对自己的萨满身份有着很深的认同感,因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找到的第一个自己熟悉的东西。
很难解释这种微妙的缘分和亲切感,但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这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就是最珍贵的认同了。
从宗教领域上来说,长生天信仰是李如风所见过的,最随性的信仰了,也许在之前的鼎盛时期,它也有着森严的制度等级和苛刻的规则。
但现在,在这个时代,长生天信仰差不多就是一块白板,可以任由李如风去书写。
而且这块白板还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就像一块香甜可人的蛋糕,诱惑着李如风去品尝,去加入这场注定血腥的信仰战争。
蒙古人的西征,对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而言就像圣经和古兰经中所描述的天启,无可匹敌的敌人呼喊着长生天之名,自东方恶土出现,不可阻挡,不可战胜。
他们就像潮水一样袭来,淹没了这片土地的一切。
但随着战争的阴影离开,随着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突然陨落,战争之潮退潮了,潮水之下的则是信仰着长生天这种原始宗教的蒙古人。
相比之下,以阿拉伯半岛流传为根基的伊斯兰信仰就好像领先了一千年的外星信仰,默罕默德的信徒们从罗马帝国那里得到可不仅仅是仇恨。
因为阿拉伯半岛贫瘠的资源,那里的信徒们除了信仰什么都没有,精神生活远比物质生活更重要。
在蒙古人出现之前,他们花了七百年时间和数不清的人命来争论谁的先知更神圣,谁的教义更正统,并以此演化出了一整套严谨而周密的信仰体系。
相比之下,对长生天的信仰,更多是人潜意识里对天空,对那些自然伟力的自发崇拜,脆弱的就像纸一样。
萨满们也努力过,但他们的抵抗对专精于宗教战争的本地人而言,太幼稚了。
于是一百年前,成吉思汗之孙,托雷之子,伊利汗国的建立者,旭烈兀为了更好的统治自己的领土,率先拥抱了伊斯兰信仰,然后是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
也许是长生天信仰的世俗力量虚弱到没有引起伊斯兰教的正视,也许是受正统蒙古人的蒙古信仰所威慑,总之在这个替代过程中,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血腥战争。
他们宁可抓住机会在河中地针对基督教信徒搞宗教清洗,也没和萨满们发生什么冲突。
以李如风的视角来看,如果那些萨满都是老萨满那种性格,那他们确实没什么威胁可言。
老萨满给李如风上第一堂课宗教课时,第一句话就把李如风镇住了:“腾格里宽厚且仁慈,不太在意俗礼,善与人行方便,所以咱们萨满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
往高大上点说,那叫主不在乎,通俗点说,则是百无禁忌...
老萨满还举了几个例子证明自己的理论,比如当年成吉思汗出征前觉得当时的大萨满碍事,总不顺着他的意,就一刀砍了大萨满,自此让长生天信仰进入了君权神授的阶段。
长生天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庇护着成吉思汗征服了世界,老萨满认为这是因为长生天更喜欢自助者,所以萨满和信徒应该自力更生,别啥啥都指着长生天管,天那么高,没那闲工夫。
后来随着蒙古人地盘大了,开始接触景教,天方教什么的,为了顺应时代,萨满们又在众生有灵的基础上塑造了蒙哥.腾格尔作为长生天的具现化形象。
长生天也没有反对,甚至还在某一天夜里,用萨满们晚上开会,以成吉思汗画像为原型塑造的蒙哥.腾格里形象入梦,对所有人笑了半个小时。
老萨满认为这代表着长生天不在乎它在人心中的形象,你希望祂是什么形象,祂就是什么形象,反正祂就冲你笑,别的不管。
如此三棍子下来,饶是李如风这种现代灵魂也挨不住,凭空对长生天好感度暴增。
毕竟他可是看过老萨满临终前发光的正牌萨满,头顶上有一个极有可能真实存在,又基本不管任你怎么胡闹的真神存在,这件事碉堡了好么!
所以当李如风摆出一副神棍表情看向穆扎法尔.纳坦兹的时候,对方下意识挺直了腰杆,毫不犹豫给出了正确答案:“我不敢对长生天有所不敬,朵思忒万户也同样如此。”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李如风笑了起来,一伸手把茶杯里的茶叶沫子都倒在地上,对巴特尔吩咐道,“巴特尔,把我之前收藏的好茶拿出来点泡上。”
“想必朵思忒万户也知道,蒙兀儿人是万户的主力,他们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强。”李如风一句他们,就把穆扎法尔拉瞬间对他亲近了起来,“而现在汗国内部王位未定,人心思动。”
“您说的对啊,如风萨满,朵思忒万户就担心如此,他一心为国,就怕这时候有奸人出现从中作乱。”穆扎法尔.纳坦兹用力点了点头,那几个蒙兀儿那颜现在已经成了朵思忒的心腹大患。
而他们这些非察合台系的军官也都处于警惕中,草原上的厮杀没有失败者,只有死人。
“血统是天生的,你是呼罗珊人,我是唐人,到死也无法改变,但信仰可以。”李如风继续说道,但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我对真主安拉的信仰坚不可摧。”穆扎法尔.纳坦兹凶狠的看向李如风,“如果这就是你的条件,萨满,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用彼此的血来验证各自对信仰的虔诚。”
“你误会了,穆扎法尔。”李如风的笑容不变,实际上脚都有点麻了。
他看得出来,穆扎法尔.纳坦兹首先是个合格的武士,然后才是其他身份的所有者。
他穿着一身暗色棉甲,即使进入了帐篷也没有解开的意思,起坐时,李如风还能听见对方棉甲下细锁子甲的摩擦声。
穆扎法尔那把弯刀倒是出于礼貌,挂在帐篷外没拿进来。
但对方磨损严重的小羊皮靴子上方各自插着一支精致的短匕首,此时坐在矮凳上,正方便伸手掏出充当近身武器和投掷物使用。
李如风看上去要比穆扎法尔高得多,看起来也不瘦弱,但只要看一眼自己的属性界面,他就完全没有任何和对方发生争斗的打算。
保守估计,对方应该有能力无伤干掉自己,再加上他的学徒巴特尔,在门外不远处放哨的兀儿浑,然后受点轻伤杀死巡逻的守卫,找到自己的马夺路而逃,最终再持续几个小时的追逐战中,被部落里的善射的牧民杀死。
不过好在李如风现在还没到要求对方改信的时候,那么做太自大了,他只是继续说道:“只需要表达出对长生天的尊敬既可,在所有人面前。”
“这样我可以保证,蒙兀儿人的部落,不再是万户的敌人。”李如风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让穆扎法尔沉思了起来。
即使是帖木儿苏丹,想要长久的统治这片土地,也要在世俗权利上向蒙古人的黄金大帐正统靠拢,立了一个察合台后裔为名义上的汗王,自己则自称苏丹,然后在信仰上倾向伊斯兰教,让民心归顺。
所以伊斯兰和蒙古正统并存,沙里亚法和大扎撒共用,是这片土地的常态。
现在似乎对长生天信仰表现出更多尊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穆扎法尔觉得这不是一个苛刻的条件。
但李如风特以强调了蒙兀儿人的部落不会是朵思忒的麻烦,这句话让穆扎法尔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他几乎是在光明正大的告诉自己,那些察合台系军官已经打定主意要动手了。
“感谢您的款待,如风萨满,我将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带给朵思忒万户,想必他也会像我一样,对长生天献上敬意。”穆扎法尔先给了李如风一个承诺,然后才说道,“我真诚的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刀兵相见,让外人看笑话,让帖木儿苏丹蒙羞。”
李如风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眼前闪过一行小字——说服成功,魅力熟练度+4,50/50。